十二章 月下回憶

  夜，武安侯府別院。


  初夏的夜，月如清輝，萬籟俱寂。臉龐不時有清風拂過，也溫柔有餘。


  榕與兩隻胳膊枕著頭，隨意地躺在郡主庭院的屋頂上，守護著江淵夜晚的安全。


  他對著滿天星鬥，一雙墨黑的眸子，透著昏暗不明的光。


  這樣星繁月明的夜色，在千年時光裏，始終如一，他早已看了千千萬萬次。


  他坐起身，胳膊隨意地搭在膝蓋上，俯身望去，江淵的房裏依然燈火通明，他俊朗的眉宇微皺，她似乎總是晚眠。


  自從做了江淵的貼身侍衛後，他日日跟隨在她身後，夜夜在外麵守著她入睡，二人朝夕相處，榕與清楚，她終歸是與前世是不同的。


  前世，他的阿淵.……

  榕與想起過往，忍不住陷入一陣沉思入了神。濃密的睫毛低垂，眼睛微眯，雙眸裏發出的暗沉的光，隨著過往的回憶不斷翻湧，顯得愈發幽深。


  回想著他初見她時，被她清麗明豔的容貌所驚豔。


  後來，她一次次靠著他，在樹下常對著他喃喃自語，他在一旁默默地聽著，看著。


  她偶有笑意的樣子，她難過的樣子，她月下起舞的樣子，以及最後一次見她，她被害絕望的樣子……他的阿淵，在前世，是不快樂的。她看似被眾星捧月，實則她始終孤獨，始終疏離。


  一想到她最後離他遠去，決絕走入黑夜中的場景，她那單薄絕望的背影，就像是一陣蕭瑟的秋風，一刮而過。就算已過千年，榕與每每想起那場景，心中仍然陣陣發寒，心疼如刀絞。


  他那麽想守護，那麽想擁有的姑娘，為何會不被人好好珍愛呢？

  榕與漂亮的眉宇皺得更深，神情變得詭異陰暗。還好，她受的苦，他都替她討回來了，隻不過用了更加殘忍的方式。


  他什麽都知道，知道所有人的存在，風女看看他日日魂不守舍，無心修煉，一時心軟悄悄告訴他的。


  所以，他注定不能成仙，因為他心懷不純，有了惡念，有了殺心，那就索性棄了千年修行，墮入人世。


  他依然清晰記得鄭老夫人死在他麵前的慘狀。他身上也沾滿了她的血，他狠厲肅殺地俯視著她倒在血泊中的屍體，她手上緊拽著佛珠，死不瞑目，她終歸也是要下地獄的。


  空氣裏彌漫撲鼻的血腥味。而鍾子延與鄭靈織卻是全程目睹了鄭老夫人慘烈的死亡。他們雙手雙腳被綁，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鄭老夫人被眼前一身黑衣的榕與折磨致死。


  榕與回頭望著被綁在一旁的一男一女，二人還未從鄭老夫人被殺的震撼場景中緩過神來，隻見麵前這位陌生男子一步步向他們緊逼過來。


  他們嚇得想瑟縮後退，無奈雙手雙腳被綁，嘴裏被塞著布條，隻能一臉驚恐看著榕與慢慢向他們靠近，嘴裏發出嗚咽之聲。


  榕與緩緩走到他們麵前，眼眸中是剛殺完人還未褪去的嗜血之意，手裏還沾滿著鄭老夫人的血，神情如鬼魅。


  在鍾子延與鄭靈織絕望地以為自己會命喪於此時，榕與卻意外地轉身緩緩離開了。


  綁在地上的二人看著突然轉身離開的榕與，等了好一陣，確定榕與不再轉身回來殺他們，他們才在心裏重重舒了口氣，有種死裏逃生的慶幸。


  可眼前死狀慘烈的鄭老夫人滿臉是血，眼神猙獰地朝著他們的方向，滿地都是她的血，肆意地流向各個方向。


  這種陰森淒慘的場境，將會深深刻在他們心中，留下一道重重的陰影，將會出現在他們每個午夜夢回中。


  而那種不知何時榕與會再次出現殺害他們的擔驚受怕的情緒，將會永生折磨著他們，不得安寧。


  在替阿淵複仇後，榕與便隱居山林拜了一位世外高人為師，苦練武功，等著阿淵的輪回轉世。


  百年後，風女再次破例悄悄告訴了他阿淵的轉世。


  這一世，她是出身侯門的貴女，江淵。她的父親是深受百姓擁戴的大江國戰神武安侯。


  榕與便收拾了行裝下了山。


  他並未馬上去找她，因為那樣根本無法靠近身份尊貴的她。


  他聽說了她的父兄正在邊疆作戰，於是他想著先去邊疆幫助他父兄禦敵，引起她父兄的注意，後麵總有辦法接近她。


  他的突然出現替武安侯一行人解了圍，憑他的功夫是不可能受傷的，但他卻故意挨了敵人一箭，為的便是引起武安侯的注意。


  他成功了。


  後來他隨武安侯大軍回了京城，被安置在將士營，他知道武安侯總會來找他的，他會被他重用，那樣他便有了機會見阿淵。


  隻不過事實比他想得更加圓滿，當武安侯來找他，委婉地問他是否願意做自己女兒的貼身侍衛時，榕與滿心歡喜，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他等待太久了，終還是等到了，終於來到了她身邊。


  榕與慢慢從回憶中醒過神來，夜已更深，晚風中已帶著絲絲涼意。


  他又看了看江淵房裏所發出來的片片昏黃的光影。他眉頭舒緩，眼眸中陰森晦暗的目光逐漸柔和起來，也隨著那搖曳的燈火變得熠熠生輝。


  他的阿淵此刻尚好，他的心情也如清風朗月，一片清明，又一片安穩。


  這一世，他也要護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