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別後再逢
夜晚,武安侯府。
春雨綿綿,武安侯府一片安謐,在這寂靜無聲的夜晚,隻聽得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樹葉上沙沙作響。偶爾一陣晚風從窗外吹來,也是帶著草木香氣,沁人心脾,應是一個好眠夜。
府裏的人早已入夢。唯有江淵半倚在床頭,手裏拿著一本古書看入了神。她披著一身茶白色的春錦長衣外褂,黑綢般的烏發隨意披散著。長而密的睫毛低垂,明眸善睞,眉眼半彎,朱唇淺笑,嫻靜猶如花照水,嬌媚猶如花爭俏。
外屋的雲竹時不時進裏屋來為她添茶加燭。
“雲竹,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江淵抬起頭來對著雲竹說道,怪自己看入了迷,沒有注意到她。
“郡主,奴婢不困,還是讓奴婢守在你身邊吧,免得夜裏沒人伺候你。”雲竹一臉精神地說道。
雲竹自幼便跟在江淵身邊,盡心盡力地服侍著江淵,主仆二人感情深厚,江淵也對她極為信任。雲竹對江淵的了解甚至比江淵的父兄更甚。江淵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她便能心領神會。這種多年的默契已經讓江淵不習慣其他人貼身伺候,都被她分派去幹院子裏的其他雜活了,貼身伺候在身邊的隻留了雲竹。
江淵正欲再勸雲竹去休息時,隻聽哐當一聲,是什麽東西落在院裏的聲音。
“是誰!”雲竹立馬警惕地往門口走去。
雲竹打開房門,外麵的雨還在嘩嘩啦啦地下著,院子裏沒有一個人影。
江淵也走到了門口,向外張望,隻見一片瓦片摔落在地下,其他再無異樣。
“抓刺客!抓刺客……”這時府裏的守衛此起彼伏的敲鑼示警聲打破了武安侯府的安寧,整座府邸瞬間變得喧鬧起來。
“參見郡主,小的不是有意打擾郡主休息。隻是府裏剛潛進了一個刺客,被發現後從郡主院子這個方向逃走的,小的擔心刺客會對郡主不利,便來郡主院裏來搜查,望郡主恕罪。”一群護衛站在江淵庭院的門口,未曾進院,遠遠地講著事情的發生。
江淵看了看落在地上的那片瓦片,再抬頭看看正對著她屋子對麵的房頂。她指了指,“我無事,刺客應該是從那裏逃走了。”
“謝郡主,小的們告退。”護衛們說完又向江淵所指的房頂方向的出口趕去。
一時間,院裏又恢複了寧靜,又隻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江淵正欲回房時,借著她屋裏的光,不經意瞥見剛才那刺客逃走的那麵牆角下有一個微微反光的東西。
雲竹也發現了,還未等江淵開口,她便立馬跑進院裏的牆角下把那物體拾了起來,又快速地跑了回來,把手裏的東西交給了江淵。
江淵接過那東西,拿起來看,隻見是一塊玉石鑲金的令牌,上麵刻著“廣”字,如果猜得沒錯,此令牌應是身份尊貴者所持有。
江淵沉思了一會兒,覺得此事非同小可,需找父兄商量,於是她立馬進屋換了衣,趕去前廳。
等江淵趕到前廳時,見父兄正忙著向府裏的護衛長安排府裏的防衛調整,江淵靜靜地站在一旁等了一會兒,等父兄交代完事情,護衛長退下後,江淵才走上前去。
“父王,兄長。”
“淵兒。今晚刺客入府,我聽說是從你院裏逃走的,你可有事?”武安侯這才仔細地打量著江淵,看她毫發無損便才放心。
“女兒無事,父王放心。隻是我在自己的院子裏發現了這枚令牌,應是那刺客逃走時落下的。”江淵把令牌拿給了父王。
武安侯看著令牌仔細打量,表情嚴肅地沉吟了一會兒。
見父王若有所思的樣子,江淵擔憂地問道:“父王可識得此令牌的主人?”
武安侯遲疑地搖了搖頭,安慰江淵:“淵兒,時候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吧,這件事父王和你兄長會去細查的。”
江淵覺得自己把東西交到父王手裏便好,剩下的自己也幫不上忙,向父兄告安後,便回自己的院子了。
待江淵離開了前廳後,江川走上前,看了看令牌,不解地問江遠柏:“父王為何要瞞著淵兒?”
江遠柏轉過身,看了看江川,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朝政之事,淵兒知道得越少越好,這場漩渦,她不應被卷入其中。我隻願她一直這般快樂下去,一生無憂。”
“父王,你放心。凡事還有兒臣與你一起擔著,淵兒我們護著,定會讓她遠離喧囂。”
江遠柏欣慰地看著江川,他的川兒跟隨他在沙場磨煉這麽多年,早已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的模樣。雖還是少年,卻已成為了自己妹妹的一座山,為她抵擋前方看不見的凶險暗流。
“這次那刺客把這般重要的信物弄丟,且又是在淵兒院裏發現的,他定會再回來尋它。淵兒那裏得安排人手保護她才行。”
江川讚同地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麽:“父王,你可還記得我們在邊疆帶回來的那位受傷的少年。已休養這麽久了,想必他的傷也痊愈了,兒臣見識過他的身手,讓他去保護淵兒再好不過。”
江遠柏眼神一亮,經江川這麽一提醒,他想起了半年前在邊疆作戰時,一次以少對多的突襲戰,他們被敵人設了埋伏,眼看就要被敵人圍剿。一位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黑衣少年,以一敵多,為他們的撤退爭取了時間,後被敵人偷襲,負了傷。江遠柏便把那位少年帶了回京養傷,讓他住在了將士營中。近日公事繁多,他倒也忘了那位少年之事了。
“明日我便去將士營一趟。”
翌日。
經一夜的春雨,天氣放晴,天空仿若也被雨洗過一般,格外透藍。
江淵與雲竹在院裏正開心地放著風箏。哪知風箏的線突然斷了,風箏掉到了屋梁上,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帶著掃興之意。
就在二人準備放棄那隻風箏想重新去做一隻時,隻見一個黑色的身影瞬間在她們眼前一閃而過,身手迅捷地用輕功飛到了屋梁上,將風箏取了下來,他低著頭走進江淵,將風箏交還在了她手上。
江淵怔住了幾秒,才愣愣地從那人手上取回了風箏。“謝,謝謝。”
隻見那人緩緩抬起了頭,看向了她。
江淵心中一跳,著實被少年樣貌驚豔了一瞬。隻見少年一身黑衣,頭發高束,身材高挑勻稱。他劍眉入鬢,目如朗星,五官輪廓立體如雕刻。
皎皎白駒,在彼空穀。生芻一束,其人如玉。好一副豐神俊朗的少年模樣,隻是他周身卻散發出清冷之意,帶著疏離。
“阿淵。”少年緩緩開口,叫著江淵的小名,自然得就好似已經這樣叫過許多次了。
“你是何人,好生大膽,竟私闖侯府,還這般無禮地直呼郡主的名諱。”雲竹走上前擋在郡主身前,以防眼前男子對郡主不利。
“他叫榕與。”這時江川開朗地笑著,走進庭院裏。
“兄長。”江淵見江川走了進來,便開心地迎了上去。
江川將江淵帶到了少年麵前。
“這是榕與,我和父王讓他從今天起做你的貼身侍衛,跟在你身邊,專門保護你的安全。”
江淵並未多問為何父兄突然就這般安排,想必自是有他們的道理。
“既是父兄的安排,淵兒遵從便是。”江淵又看了看少年一眼,為何他會直呼她的名諱,而且他看她的眼神,仿佛他已認識她許久了一般,真是怪異至極。
榕與望著江淵,胸腔中那顆早已滄桑枯竭的心,仿佛重新煥發了生機一般,狂跳不止,驚喜萬分,麵上卻裝得雲淡風輕。
已經太久了,就像是獨自一人在一片荒蕪的無人之境走了許久,經曆了無數個風霜寒冷的夜晚,終於走到了自己的歸處。他終是尋到了她,終是走到了她身邊,他的阿淵。
他本有積攢百年的情感與委屈想要訴說,想要發泄,想要讓她知曉。卻在真正重新見到她時,他依然選擇了最沉默的一種,默默守在她身邊,保她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