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生死相依
大抵半個時辰過後,原本還髒兮兮的男孩便已洗漱幹淨再次出現在夏無霜麵前。
“王妃。”他低垂著腦袋,換了一身玄色長衫,看上去哪裏還是之前那個在街上被人收拾的慘不忍睹之人,煥然一新。雖身上還帶著許多未曾愈合的傷口,不過男孩依舊是站的筆直。
夏無霜微微頷首,停下手中動作,抬眸朝著身前男孩看去,“抬起頭來。”
話音落下,那男孩緩緩抬頭,目光中帶著對夏無霜的敬畏與感激,即使是對上女子目光之後也毫不躲閃,讓夏無霜輕而易舉的便看到了他的內心之中。
這,是他對夏無霜的尊敬。
從小到大,他記事起就是孤身一人,備受眾人排擠,有時候連街上的乞丐都懶得給他讓出一席之地。隻有一直隨身攜帶的玉佩陪著他,也從來沒有感受過半分溫暖,所以昨日當夏無霜擋在他身前之時,他本能的選擇了抗拒。
因為求而不得,所以心中早就沒有了希望。
昨日他本已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可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無比整潔溫暖的榻邊,天翻地覆。
是麵前的這個人如同天神一般的出現,將他從地獄撈上。
抬頭的刹那之間,在夏無霜身後一直安安靜靜的紫尋也差點輕呼出聲。
眼前的這個男孩,五官深邃且俊朗,宛如星辰般的眸子閃爍著琥珀色的光芒。縱然還沒有長開,不過也能夠看出,這個男孩過幾年之後的盛世風姿,絕對又是個美男子無疑。
夏無霜也是跟著挑了挑眉,亦是沒想到男孩竟會是這般模樣。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大抵都不會相信這個男孩同昨日之人是一個人。
許是看出了麵前幾人的心思,男孩目光中好像也帶了幾分悲涼之色,開口道,“這般樣貌,就算是胡人也沒有,所以他們都叫我怪物。”
日複一日的嘲諷,讓他早就對自己這幅皮囊萬分憎恨,有時候他恨不得自己已經毀容,讓人看不出來。
女子倒是不甚在意,莞爾一笑,“怪物?不過都是些愚民罷了。”
看麵前男孩這樣貌,應該是類似於現代的混血兒,哪裏會是什麽怪物。更何況,混血兒向來聰明,那些人隻是不識泰山而已。
紫尋也是一臉的驚歎之意,有些怔怔看著男孩的眸子,不由自主道,“真漂亮。”
那琥珀色的眸子反射著溫熱的金色陽光,顯得更加魅惑起來,透明且閃爍,是少有的純淨之色,讓人隻是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真誠。
“你叫什麽名字?”看著看著,紫尋便宛如陷進去一般,直接開口問道。
“流雲。”
他漂泊無依,這個名字最合適不過,隻是這麽多年下來,還沒有人如此鄭重其事的問過他,也從沒有人能夠如此正常且帶著讚賞之色看向他的眸子。
不知為何,莫名的溫暖湧上心頭,讓男孩心中最後一點戒備都煙消雲散,這份救命之恩,他永生難報。
想著,男孩就已經雙膝跪地,目光坦蕩的看向夏無霜,“流雲多謝王妃救命之恩,從此以後,無論什麽事,任由王妃差遣。”
方才夏無霜已經說的清楚,她不是白救他的。不過那又何妨,反正他無處可去,在這裏,好像是再一次的得到了新生一般,他願意跟隨在麵前女子身後,無論生死。
有些人,一旦承諾,就是一生。
夏無霜清楚麵前的男孩是什麽人,昨日生死麵前都未曾下跪,今日卻主動這般,已徹底表明了他的決心。“起來吧,人生在世,跪天跪地,我不過亦是天地一浮萍而已,無需跪我。”
她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空靈,似乎穿越亙古而來,讓人想抓都抓不住。
此時的鳳予弦正在屋外,將這一句話聽得清清楚楚,莫名的有了幾分哀涼。
天地一浮萍,天大地大,隨心而走,那他又何嚐不是。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幾分心思,已經不由自主的朝著這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女子身上而去,不知所起。
流雲好像也有些驚訝,慢慢起了身子,紫尋見此一笑,“我家小姐很好的,你不用擔心。”
在他的印象裏,天家之人風流富貴,卻也規矩極多。可他在夏無霜這裏,沒有看到絲毫。站在夏無霜身後的小丫頭好像將女子看做親人一般,舉止放鬆,完全沒有平常下人的拘謹之色。
又隨意寒暄了兩句,二人的話題才回到了昨日之事。少年無比認真的摩挲著胸前的玉佩,“這是我最為重要之物,還好沒丟。”
說起這個,夏無霜正了神色,將麵前茶杯推到少年麵前,悠悠開口道,“我若是你,昨日定不會那般魯莽。”
隻身站在那裏等著一死,應該是這世上最蠢笨之事。
少年眉宇間似是有幾分疑惑,“可大丈夫當屹立於世,何曾要向那些小人卑躬屈膝,流雲做不來。”
那些人平日裏在京城為非作歹,仗著背後有人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態,若像他們低了頭,對自己來說豈不就是種恥辱。
夏無霜輕輕搖頭,“過剛易折,你想過麽,昨天若是你死了,那玉佩會是何後果,就算你已經搶回來了他們也會再次拿去,可能換了銀子,可能據為己有。”
說著,她的目光對上了少年,一字一頓,“但,不論是哪種可能,玉佩最後都不會在你身邊。甚至於你也隻會被人隨隨便便抬到亂葬崗扔了,無人提及。”
到這裏,流雲心中是一陣的波瀾起伏,突然間不知道他一直以來所謂的堅持是為了什麽。
“黃沙埋身,或許又是屍骨無存,隻是最悲哀的一種結果,到最後卻又是一場空,值得麽?”
一連幾句的發問讓少年再次低下了頭,居然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好像,關於這些,他從來都沒有真正想過,隻是憑著一腔孤勇,便想和那些人奮戰到底。
結果,到頭來,隻是他一個人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