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恩怨
荒草淒淒,野有餓殍,無名的一片小樹林裏,一座墳墓,孤零零立在林間。
一柄鏽跡斑斑的長刀,斜斜插在墓前,刀把上的紅綢早已汙濁不堪,隨風輕揚。
仇紅纓默默看著那鏽跡斑斑的長刀,這刀她認得,可如卻今物是人非,刀雖在,人卻亡了。
張平安立在邊上,看著那簡陋的墳墓,尷尬說道:“仇家小娘子,這便是令兄埋骨的地方,條件簡陋,也隻能委屈仇兄了。”
“無妨,多謝!”仇紅纓冷冷說道。
仇紅纓冷著張臉,旁人愣是看不出喜怒哀樂來。
張平安立在邊上,勸慰道:“仇家小娘子,令兄已故,還請節哀。”
仇紅纓不近人情回道:“答應我的事你做到了,張平安你走吧!”
“仇家小娘子,這荒郊野嶺的,你一個女子孤身一人,恐怕多有不便吧。”
仇紅纓提起手中梨花槍,麵無表情的說道:“梨花槍下,亡魂過百!”
好吧,很好,很強大!
這回答,讓張平安一時無語。
倒是忘了,眼前這女子,不該以常理度之。
待張平安幾人騎馬走遠後,仇紅櫻那張萬年冰霜似的臉,方才終於融化了。
她彎下腰去,跪在土地上,就這麽赤手空拳的掏起土來。
一捧,一捧的土,被仇紅纓挖了開來,倒在邊上。
她就這麽不知疲倦的挖著土,對著那把鏽刀說著話兒。
“哥哥,你知不知道,你不但蠢,還不會識人!
你出事以後,我去找過你那些朋友,還有那些曾經你幫過的人,可是一個,連一個肯出手幫忙的都沒有!
其中幾個混蛋,竟然還想欺負你妹子!
不過,你放心,我一個都沒饒了,都送他們下去見你了!”
仇紅纓放著狠話,可臉色卻越發顯的淒苦。
若是真的有選擇,她一個女子又怎麽會單人獨騎,踏上這萬裏之路?
一人一槍,從西北直殺入這河北之地。
金弓、銀彈、梨花槍,紅纓飄飄,人頭難保。
這偌大的名聲背後,各種心酸苦楚,實不足為外人道也,唯有自知。
熊熊的烈火在林間燃起,仇紅纓看著那火中飛舞的灰燼,再也忍耐不住,一行清淚自眼中洶湧而出。
這個從西北一路殺過來,直殺的綠林之中人人喪膽,哪怕挨了刀砍也麵不改色的女人,在這一片無人的小樹林裏,哭的猶如一個孩子一樣。
半晌,仇紅纓抬起頭來,露出那已經哭花了的臉龐,她伸手抹了抹眼淚,怔怔的看著那熊熊烈焰,“哥,紅纓暫時不能帶你回家了,你欠人家的,我替你還,我仇紅纓千百倍的還他!”
林外,張平安策馬疾馳。
邊上李二在馬上不住埋怨著,“老大,那女人也太不知好歹了!”
“鐵牛,仇家小娘子,不是壞人!”
李二心中還是憤憤不平,“老大,那女人一路上,給她水,水不喝,給她吃的,也是不要,她莫非以為我們要害她不成?”
“一個女人孤身在外,多點小心不為過!好了,鐵牛不要在說了,我們得趕緊回車隊去。”
張平安打斷了還要繼續嘮叨下去的李二。
自從虎寨人馬的加入,讓本就不小的車隊,越發膨脹起來。
張平安隻得將車隊,一分為三,前後間隔開來,同時派騎士往來其間,相互也好有個照應。
現如今,河東田虎起事,河北一路上,正是大軍雲集,若是讓人給當賊匪繳了,可就麻煩了。
雖然車隊中,不少人身上,也的確背著官府懸賞花紅,可張平安卻不認為他們有錯!
李二打死那強收他們村田地的狗官,錯了?
楊誌殺了那欺行霸市的潑皮,可曾錯了?
呼延灼殺高衙內這種醃臢貨色,何錯之有?
錯的明明就是那些狗官,是這爛透了的人心世道,是那無道昏君!
黃河水清聖人出,我呸,那趙佶也配叫聖人?
官逼民反,不反,難道還等著引頸就戮不成?
張平安快馬加鞭,一心想著要趕緊回到車隊,就怕萬一出點紕漏。
若非張平安答應過仇紅纓,還有那仇重義也是條漢子,他又怎麽會趁著紮營的時候,抽空離開?
張平安領著李二,一路急行,直到遠遠看到營中嫋嫋炊煙,方才安心下來。
營門外,張小七正等在那裏,見張平安回來了,遠遠的就揮著手,“大哥,王師傅找你有事。”
張平安利落的翻身下馬,把韁繩遞給了李二,“小七,王師傅找我幹嘛?”
“不知道,王師傅說,讓你回來,就過去一趟,有要緊的事。”
張小七晃著腦袋回道,他可等半天了,還急著去吃飯呢。
“那行吧,小七你和鐵牛先去吃飯,我這就去見王師傅。”
張小七點頭應是,拉著李二就去尋吃食了,這倒正合李二心意,兩人結伴便去了。
張平安帶著一肚子的疑惑,來到了王保的帳中。
王保正在帳內,出神的看著那麵虎騎軍旗。
那旗不是在韓五處嗎?
怎麽跑到王師傅的帳中了?
張平安壓下心中疑惑,作揖問道:“王師傅,我回來了,小七說你找我?”
王保看著那軍旗,心緒複雜的說道:“平安,你可知這麵旗代表著什麽?”
這麵旗代表著什麽?
這不就是當年你們的軍旗嗎?
張平安帶著滿肚子的疑問,試探著道:“這旗乃是當年虎騎的軍旗。”
“對,也不對。”王保看著張平安,眼神複雜,遲疑的說道:“平安這旗真不好扛!我再問你最後一次,這旗你還要扛嗎?”
“王師傅,真是說笑了,這旗本來就是師傅留下來的,我不扛,誰扛?”張平安笑著反問道。
“那便請總鏢頭,收下此旗,王保必定誓死追隨!”
張平安看著拜服於地的王保,大驚之下,忙出手攙扶,“王師傅,你這是怎麽了,何須如此大禮?”
“這人多了,主從不可不分,規矩不能不立,從今往後總鏢頭,師傅二字就不要再叫了,直接呼某一聲王鏢頭便是!”王保嚴肅的說道。
張平安從王保手中接過旗子,可沒見張平安應下此事,王保就是不起,張平安無奈之下,隻得點頭應了此事。
王保方才起身,拱手道:“總鏢頭,還有一事,關於這旗子的,還須向你交待一二?”
“王師傅,不,王大鏢頭請說!”
在王保的嚴肅瞪視下,張平安不得不改了口。
王保回憶著說道:“這旗乃是當年幾個軍中兄弟共有,後來大家散了夥,可這旗還是留了下來。今日這旗歸了總鏢頭,有幾個老朋友可能會來拜見一二,請總鏢頭早做準備。”
“做準備?朋友來了,自有酒有肉招待,不知還要做什麽準備?”
“總鏢頭,王某累了,想早點歇息,總鏢頭還是先去用飯吧,去晚了,肉估計店鋪給那幫小子吃完了。”
不論張平安再怎麽問,王保都不開口了。
張平安不知道王保今天是怎麽了,有什麽事情,就不能痛痛快快,一次說個清楚,這旗難道還有啥天大的秘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