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一餅漢
在王保的指揮下，鏢隊上下，一切都井井有條，隻消片刻，鏢隊就整裝出發了。
劉銘和趙二虎，離開鏢隊隻是幾裏路，便不得不折返了回來。
實在是沒有探路的必要了，剛見麵可能還是拿著鋤頭的鄉民，返身之時，那鄉民就敢拿鋤頭往你腦門上招呼。
遠遠瞅著是一群官軍吧，可還沒等人近身探探消息，人家就直接衝你開弓放箭，呼啦啦的一下子就給你圍上來，高喊著要殺肥羊。
災民遍地，盜匪橫行，官匪分不清了！
人少要是還敢在路上晃蕩，一不小心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來。
張平安這一路行來，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這才在林子待了幾天？
這河東一地怎麽變成如此模樣了？
雖然河東糟了災，可前幾天也沒亂到這種程度啊！
王保騎馬來到張平安身旁，“總鏢頭，現在情況太糟糕了，我重新調整了隊伍，分成前後左右中五隊。”
張平安疑惑道：“王師傅，人手足嗎？”
“那幾個新來的軍官都是好手，我把他們兄弟分成了兩隊，派到兩翼去了。”
“王師傅辛苦。”張平安心下默然，至於這麽做是否有失道義，卻也不必太過計較，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要白吃飯，總得出把子力氣！
“本分而已，總鏢頭勿要客套！”王保騎馬行在張平安身旁，自謙了一下後，莫名感歎道：“英雄一朝拔劍起，又是蒼生十年劫啊！”
王保似在哀生民之多艱，又似在和張平安解釋著什麽，身為總鏢頭，身後扛著的可是整個鏢隊的性命，絕對不可以有婦人之仁！
“這便是英雄好漢嗎？”張平安低頭無言，像他們這樣的螻蟻小民，所求不過是一口吃食，一家人平安，便已是人間之大幸運。
半晌，張平安忽的抬頭道：“如果英雄好漢都是如此，有朝一日，若有機會，我便殺盡天下英雄好漢，讓蒼生平安十年！”
王保詫異的看著張平安，初見之時，這少年.……
“總鏢頭，前麵有人攔路！”遠處一聲高喊，打亂了王保的思緒，張平安忙衝王保道：“王師傅我先去看看。”
張平安撂下話，打馬便行，頃刻間便來到了前頭，隻見一塊巨石，橫在路中，一個頭戴笠子的大漢，正斜倚在路中。
“老大，就是這貨擋路，問什麽，都不說話！”李二不滿的對張平安說道，若不是有人攔著，他早一斧子劈過去了，這種小事，還要勞煩老大出馬？
攔路？莫不是走到哪家寨子的地頭了？張平安按下心中疑惑，警惕的上前抱拳道：“汴梁周振興鏢局，路過貴寶地，不知兄台有何指教？”
那漢子也不答話，把笠子一掀，露出張醜臉來。
是他？
不待張平安開口，李二便指著那漢子，揮手趕道：“你不是高家集的，那一餅漢嗎？去，去，去，今天沒餅子給你，趕緊把路讓開！”
一餅漢是高家集傳出來的稱呼，指的就是像這漢子一樣的人，命賤，一個餅子就能給人賣命。
那漢子本就脾氣不好，聽得李二這麽說，哪裏還忍得住，張口就罵：“直娘賊的，誰拿過你的餅子！”
那漢子罵完，一雙眼，斜著上下打量著李二，語帶輕蔑道：“挨千刀的賊配軍，在爺爺麵前充什麽大！”
“你個一餅漢，找死！”李二也不是個好脾氣的，哪裏受得了這漢子的譏諷，提起拳頭便打。
李二離那漢子近，張平安想要攔時，卻已是來不及了。
李二一個虎撲，提起砂鍋大的拳頭，朝那漢子打去。
那漢子也不懼，輕蔑一笑，迎上前去，身子一矮，就衝那李二抱去，雙手一扣腰，馬上借李二前撲之勢，借力使力，身子往後一倒，反把李二摔了個四腳朝天。
好個李二也不嫌疼，爬起身來，揮拳便打，那漢子把住李二胳膊，往懷中一抱，返身就是一摔。
“砰”的一聲，李二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一時間塵土飛揚。
抓把準，使絆狠，順人之勢，借人之力，那漢子竟有一身好相撲手段，李二一不留神，便在他手上吃了個大虧。
“豈有此理，再來！”李二踉踉蹌蹌的爬起身來，衝上去拚命。
“要打，便打，某家還從沒有怕過誰來。”那漢子擺了個門戶，等著李二上前廝打。
李二這次學了個乖，也不猛衝猛打了，加倍的小心起來，兩人交手幾個回合，雙臂相抵，角起力來。
張平安忙上前，一把抓住李二和那漢子的胳膊，便要將兩人分開，李二和那漢子還待掙紮，卻驚恐的發現，合二人之力，竟然無法撼動張平安半分？
緩緩的將二人分開之後，張平安衝那漢子抱拳道：“烏龍擺尾低身近，懷中抱月挾敵手。兄台好身手，七十二路擒拿，果然了得。不過，兄台應該不是來打架的，有話還是直說吧！”
“某……”那漢子某了半天，忽然腹中一陣雷鳴，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剛才的威勢蕩然無存。
“還說不是來混餅子的！”李二低聲嘟囔道，那漢子許是聽到了李二的話，臉色更是紅成了豬肝色，張張口，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二，閉嘴！”張平安衝那漢子歉意一笑，“我這兄弟有口無心，兄台不要放在心上，上次還沒有謝過兄台報信之恩，若是還沒用飯，不如我們一起如何？”
餓肚子的滋味啊，隻有餓過的人，才能懂得，張平安餓的久了，可是深有體會，若是伸伸手能幫一把這漢子，張平安也不介意伸一次手。
張平安一客氣，那漢子反而不知如何應付了，斷斷續續推辭道，“不……不用，我們兩清，互不相欠！”
那漢子說完，又補充道：“你給過餅子的，每次進高家集。對，給過了，我們互不相欠！”
那漢子天生醜陋，常常被人取笑，已致性子古怪，人若惡語相向，拳腳相加，他倒不怕，百人來，他也隻是一雙拳頭，就敢迎上去。
可人若敬他，隻是他一生也未曾遇過幾次，許是從沒有說過客套話，這一番客氣話，竟說的吞吞吐吐，結結巴巴的，說的前言不搭後語。
張平安聞言笑笑，還是遞過去一袋餅子，李二既然喊了一餅漢這稱呼，若是在遞一個餅子，那就真的成折辱人了。
那漢子也不道謝，拿過餅子便吃，邊狼吞虎咽，邊含糊道：“他們又打上你們主意了，還有我焦挺從不白拿人東西，多的餅子，定會還了你的！”
“焦挺？沒聽說過，連個字號也無？”李二撇撇嘴，嫌棄的說道。
焦挺最是怕人看不起，怪眼一翻，“直娘賊的，江湖上號稱沒麵目焦挺，便是爺爺！你又是哪路英雄好漢？”
“聽好了，站穩了，我報出字號來，小心嚇死你。”李二得意洋洋，拍著胸脯道：“爺爺便是百丈村李二，李逵，李鐵牛，官府懸賞花紅一千貫！”
“沒聽過！”焦挺搖搖頭，低頭啃起餅子來，無名之輩，不值得搭理。
焦挺的漫不經心，隻氣的李二牙癢癢，張平安才顧不上這兩個活寶鬥嘴，焦挺帶來的消息太過重要，他得趕緊找人商量對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