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遇到

  山高,林密,路難行。


  和以往一樣,早早起來,張平安就領著兄弟們,走在鏢隊的前麵,艱難跋涉著探路。


  自從張平安很快的熟悉了“踏白”這項活計以後,韓五就了躲懶,事事都以張平安馬首是瞻,張平安成了這小小“踏白軍”實際上的頭領。


  逢山開路,遇水架橋,這些活當然輪不到張平安去操心,鏢隊裏有專門的人幹這個。


  不過,那些開山立寨的好漢們,卻要張平安先為鏢隊打發了。


  否則,鏢隊一路走來,隨時可能會碰到擋路的石頭,走著走著忽然掉進坑裏,或者一不小心踩到鐵蒺藜,這些事情,雖然傷不到人,可是十足的惡心人,還耽誤鏢隊的行程。


  張平安一行四人,幾十裏路,走下來,今天運氣不錯,竟沒有碰到攔路的強人。


  邊上的韓五,可能是走不動道了,斜拄著杆槍,靠在搶上說道:“張大哥,歇一歇吧,一大早的,就起來趕路,走了這麽久,累的慌。”


  “小五,忍一忍,前麵有片林子,哪裏涼快,我們在走上幾裏,去哪裏休息吧。


  這天熱的邪乎,天上的太陽,恨不得把人曬化了一樣。


  張平安知道韓五累,他自己也很累。


  自從魯智深大哥走後,總鏢頭周複也不知道發了什麽瘋,開始狠狠的操練起張平安四人。


  每到晚上,鏢隊紮營以後,有時候,大鏢頭王保會來找他們,天知道走鏢的,幹嘛要跟著他學紀效新書,難道現在走個鏢,都要學紀效新書了嗎?

  如果王保不來,那麽大鏢頭李敢就會過來,教他們馬戰步戰,各種兵刃功夫;總鏢頭周複若是有時間,也會過來檢查考校,順便提點上幾句。


  這麽多鏢頭裏麵,張平安他們最喜歡的,反而是赤虎。相處久了,才知道,這個番人很好說話,就算拿他老是當逃兵開玩笑,他也總是笑笑,毫不介意。


  隻要不說張平安老爹的壞話,赤虎便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


  從戰場上怎麽逃命,到開封州橋夜市上哪家雜嚼好吃,赤虎啥都講,彼此之間,更像是朋友聊天一般,讓張平安很是輕鬆。


  重複著這樣的日子,大家都很累很累,但張平安還是咬牙堅持著,分外的珍惜現在的生活,他知道,現在所學到的東西,在外麵,可是花錢,也沒人肯教的。


  張平安帶著兄弟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好像踩著棉花一樣,朝林子走去。


  張小七,扛著旗子,緊挨著張平安,他最近負責喊切口的活計,那是他主動要求的,他覺得喊切口,很威風,還特意弄了根杆子,將周振興的鏢旗,高高的掛了上去。


  大家都很累,連最愛說話的韓五,輕易也不開口了,斜拄著長槍,一步一挪著。


  張小八照例,不言不語的跟著眾人,一臉平淡,張平安看不出來,他到底累不累,不過鬢角的汗水,可做不了假。


  林子不遠,張平安幾人,行不過片刻,入了林子,大家都躲在樹蔭下休息。


  按規矩,張小七舉起了旗子,左右揮舞著,對著四周喊道:“赫……武.……,開封周振興借路,朋友閃開,順線而行,不可相攔。山後有山,山裏有野獸,去了皮淨肉。是朋友聽真,富貴榮華高台亮,各走念。”


  張小七喊切口的時候,很認真,很威武,很雄壯,不像是韓五,喊得有氣無力,純粹應付的樣子。


  隻見張小七揮舞著手中的旗子,周振興三個大字,在風中獵獵有聲。


  張平安很喜歡看他喊切口,每次看到,都有種莫名的感覺,好像小七天生就是幹這個的,不,不是鏢師,更像是個威武的將軍。


  “大哥,我喊的咋樣,沒喊錯字吧?”張小七每次喊完,都會和張平安說上一聲,特意顯擺一下。


  “喊的挺好的,坐下來歇會兒。”張平安知道,小七是故意朝自己得瑟,不過看的出來,他很喜歡這活計。


  張平安現在覺得,當個鏢師也不錯,至少也收入豐厚,也沒什麽危險。


  最近,張平安幹的最多的事,不是探路,而是攀交情,套路數,交過路費,江湖規矩,江湖了,談的時候多,掏錢的時候多,打的情況嘛,基本沒有。


  開始的時候,張平安很難適應這種生活,和那些強人講數,讓頭一次掏買路錢的,張平安羞紅了臉,純天然的鄉下,淳樸少年,誰見識過這個?

  但人總是要學會去適應生活,張平安現在已經那些開山立櫃的強人們,稱兄道弟,談笑風生。


  這不走鏢,不知道鏢路難行;不講數,不知道大宋境內,竟有這麽多開山立櫃的好漢,好在周振興的牌子夠硬,一切花錢都擺的平。


  每次上路,鏢隊總是會先給足過路費,能討價還價,剩下多少,都是你自個兒的本事,隻要不耽誤了鏢隊行程,一切好說,就靠這,張平安掙了不少。


  韓五也是個大氣的,四人平分,沒說二話,輕財貨,重義氣,除了性子潑賴之外,這也是個值得托付的兄弟。


  在張平安胡思亂想的時候,鏢隊總算是趕到了。


  鏢隊的十幾輛大車,將這不大的林子,塞的滿滿的。


  鏢車一到,鏢師們警惕的派出了人手,開始四處查探,並非是信不過韓五這幾個“踏白”,而是鏢隊規矩如此,鏢路難行,萬事小心,無大錯。


  車把式們,把馱馬卸了套纓子和夾板兒,拉著馱馬去樹蔭下,喂食喂水。


  等馱馬伺候好了,車把式們就在邊上坐下,拿出幹糧啃了起來。


  本來眾人都是一天兩頓飯的,但行鏢是個體力活,歇息的時候,渴了便喝,餓了便吃,幹糧和水,每天出發前,都會發下去,吃不吃的,全看個人安排。


  張平安幾人,在樹蔭下,看著鏢隊的人,都在忙忙碌碌的。


  這回,張平安幾人可以心安理得休息了,不用去管任何事情,也不會有人來說閑話。


  鏢隊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幹好自己的活是本分,若是做的多了,反而會礙著別人,這些都是張平安這些日子裏學會的道理。


  “大哥,不對勁。”張小八忽然開口說了一句。


  張平安疑惑的看著他,他知道,小八一向不輕易開口,若是說什麽了,那便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張小八沒再說什麽,抬頭,朝著不遠處,示意了一下。


  張平安看到一個鏢師正在和總鏢頭周複說著什麽。


  總鏢頭周複隨後交待了程萬裏幾句,點上幾個鏢頭,一起騎上馬,朝著遠處,打馬飛奔而去。


  在總鏢頭離開後,鏢隊的總管程萬裏,指揮著鏢師和車把式們,把馱馬都牽了回去,收攏鏢車,結成車陣,同時一根根的長槍被取了出來,分了下去。


  “小五,你們幾個都起來,我們往鏢隊那邊走,快點。”


  張平安連忙起身,對周圍的幾個兄喊道,連車把式都發長槍了,看來是真出事情了。


  “不怕,不就是有人要劫鏢嗎,我們那裏每天都幹仗。”韓五滿不在乎的說道,不過手上的動作,倒是加快了幾分。


  張平安幾人,匆匆忙忙的,都往鏢隊趕去。


  這時,鏢車在總管程萬裏的安排下,首尾相連,結成了車陣,長槍被安放在了車上,充當拒馬,每個人都拿上了武器,鏢隊上下靜悄悄的,唯有馱馬不安分的打著響鼻。


  緊張兮兮的,等了約莫一刻鍾,啥事都沒有發生。


  片刻後,韓五,打著哈欠,斜扛著長槍,懶洋洋的說道:“張大哥,都歇歇吧,緊張半天了,啥事都沒有,估計一時片刻,是不會來了。”


  “嗯”張平安應了一聲,看看周圍的鏢師們,除了少數仍在戒備的,大部分人都放鬆了,就招呼兄弟們,坐下來休息。


  張平安知道,人若是長時間保持緊張狀態,很容易疲憊,到時候真要幹仗的話,可是會出人命的,這些都是跟那幾位鏢頭學到的。


  “總鏢頭回來了。”一個鏢師站在鏢車上,歡呼的對著眾人喊道,聽到這話,張平安覺得周圍的人,似乎都鬆了口氣,連緊張氣氛都淡了三分。


  周總鏢頭等人騎著馬,從遠處跑來,在車陣前才堪堪停住。


  “談不攏,一個時辰後到。”周總鏢頭話一說完,和幾位鏢頭,就下了馬,進了車陣,慢喲喲的喂起馬來,其他鏢頭則招呼人手,開始準備迎敵。


  張平安感覺到,車隊的氣氛,隨著周總鏢頭的話,再一次的,緊張了起來,眾人默默的坐了下來,掏出幹糧,就著冷水吃了起來。


  以往遇到開山立櫃的好漢,花銀子都能開出條道來,這冷不丁的,遇到那不收銀子的,別說剛入鏢隊的張平安,就連那些鏢師一時都不習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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