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你想吃棒棒糖嗎
安桐從小就是孤兒,在她六歲的時候被收養,養父名叫李鐵柱,養母叫王春花。
被爸爸、媽媽牽起手的那一刻,安桐歡天喜地的以為自己終於有一個可以棲身的家,有了疼愛自己的父母,她終於可以和其他正常的小朋友一樣了。
安桐剛到家的前一個月,李鐵柱和王春花對她的確是巴心巴腸的好,每天噓寒問暖,生怕她餓著,冷著,李鐵柱還把家裏的桌角全都包上了泡沫,特別擔心她會磕哪碰哪。
他們還帶著安桐去了學校,說要送她去念書。
但驅使李鐵柱和王春花去做這些的是一種名為新鮮感的東西,勁兒一過去,安桐便從可愛的寶貝女兒變成了討人嫌的麻煩鬼。
兩人脾氣暴躁,對她非打即罵,後來桌角的泡沫掉光了,安桐不小心撞上去過幾次,疼得她直掉眼淚。
至於上學,她隻讀完了一年級上學期,後麵就再也沒去過學校,李鐵柱說,女娃不需要那麽有文化,會寫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後來,安桐成了家裏的小傭人,做飯,打掃,洗衣服,反正兩個大人不願意做的事情都是安桐的活兒,做不好還得挨打。
“他們那麽對你,你就沒想過跑嗎?”成岩疑惑問道:“你哪怕是回孤兒院也比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好吧。”
安桐搖頭,她嘴角帶著一點淺笑,好像把那道猙獰的疤痕都柔和了。
“我太想有個家了。”她的眼睛有些濕潤:“我留在那裏,他們罵我也好,打我也罷,至少我還有爸媽啊。”
安桐這話說得墨宸鼻子有些酸,想起自己小時候錦衣玉食的生活,突然覺得有些羞愧。他皺皺眉,把眼淚忍回去,聽安桐繼續說下去。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六年。”
在安桐十二歲那年,被診斷懷不上孩子的王春花懷孕了。
有了自己的孩子,誰還稀罕領養的呀!這是張鐵柱的原話。
再說他們本來也不稀罕,所以就很輕鬆愉快就決定下來,等星期四鎮上趕集,就把安桐領出去丟了。
意外的是,這個決定被安桐給聽見了。
那時候,她尤其喜歡偷聽爸爸媽媽晚上在臥室裏聊閑天,因為隻有這個時候,她才能聽見爸爸媽媽溫柔的聲音,雖然這溫柔不是對她。
他們的對話裏偶爾會有那麽一兩句對安桐的誇獎。
比如說,今天衣服洗得挺幹淨。
再比如說,今天菜燒得還不錯。
每次聽到這樣的話,她都能高興好幾天,做起那些繁瑣的家務來都更有幹勁一些。
安桐不想被丟掉,但她阻止不了時間的流逝,也改變不了爸爸媽媽的決定,隻能趁著周四還沒到,每天拚命表現。
把爸爸的皮鞋擦得錚亮,把媽媽的花裙子洗得幹幹淨淨,把家裏打掃得一塵不染,一個小茶幾她一天都能擦三遍,她想說留下我吧,以後你們照顧小寶寶,我照顧你們。
但到了周四,事實告訴安桐,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那天早上,她早早的起床做家務,李鐵柱睡眼惺忪的從臥室裏出來,安桐咧開嘴對他小,甜甜的叫了一聲爸爸。
“哦,安桐啊,你別忙了,你一會兒跟我出去一趟,今天鎮上趕集,我帶你買件新衣服。”
安桐的笑僵在了嘴角,這是一個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謊言,他們從來不會給安桐買新衣服,她穿的都是別人不要的舊衣服。
她不想跟著出門,就扯謊說自己肚子疼,以為這樣就能留在家裏,哪怕是多留一天呢,也是好的。
但李鐵柱才不管這麽多,直接強行把安桐帶出了門。
一路上,安桐的小手都死死的抓著爸爸的衣服,就算抓得手指發酸也不敢放開,生怕自己在哪個路口就被拋下了。
“安桐,你想吃棒棒糖嗎?”李鐵柱突然問道。
安桐揚起小臉,對著這個她喊了六年爸爸的男人用力搖頭。
“你一個小孩怎麽能不想吃糖呢?快點說想吃!”李鐵柱頗有些不耐煩,這一路他已經試了好幾次,但這死小孩把他拉得太緊,沒丟得掉。
“可是我真的不想吃,爸爸,我想……”
“我讓你說想吃!你聽不懂嗎?”李鐵柱沒有征兆的凶了起來,安桐當時就被嚇的鬆開了手,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麽,最後認命般的點了點頭:“爸爸,我想吃棒棒糖。”
“哎這久對了嘛!”李鐵柱的臉笑成了朵爛菊花兒“你站在這裏等我,我去給你買。”
大家聽到這裏,都覺得心裏堵得慌,安桐更是渾身發抖的閉上眼睛,卻也難掩痛苦,她就這麽拋棄了,她的家,沒了。
所有人都沉默著,結果成岩虎了吧唧的問道:“那你最後吃著棒棒糖了嗎?”
楚笑回頭瞪著成岩目露凶光:“你小時候是把腦子當球踢,把腦仁踢散了吧!”
“嗯?我怎麽感覺你在罵我?”成岩轉身看著一旁的墨宸:“她是不是在罵我?”
墨宸沒搭腔,直接拉開門,一腳把成岩踹了出去,再重新鎖上門,溫文爾雅的對安桐欠欠身:“不好意思,他腦子不好,別跟他一般見識。”
成岩趴在地上,這下他才回過神來,想起剛剛說的話,抬手賞了自己一個耳光,那是人話嗎?
“那個周四,鎮上趕集的人特別多,我隨著人流往前走,最後被推到一個車站,我不知道車會開往哪裏,但毫不猶豫的跟著一個大人上了車。”安桐平靜下來,輕輕的說著:“從這個車站到另外一個車站,我下車又上車,可能是因為我比同齡的孩子要瘦小很多,所以在車上總能蒙混過去,售票員沒找我要過車票。”
“我就這樣飄了三天。”
“那你這三天吃什麽?住哪裏?”墨宸心裏燃起一股邪火,特別想揍人。
“額,”安桐微微抬了下眼皮,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道:“什麽都吃過,睡就偷偷摸摸睡在車站裏,但是得小心一點,不能被人發現了。”
“那三天之後你去了哪裏?”
“一個影視基地,那裏有好多人。我剛一下車就被一個老頭抓住了,他對身邊的人說了一句,這兒有個合適的,帶過去。我一點都沒害怕,就那樣跟一個特別胖的叔叔走了。”
從那天開始,安桐就留在了那個影視基地。
“我在那兒混了三個月,有時候有飯吃,有時候沒有,那天我在到處亂晃的時候,遇到了改變我後來人生的人。”
安桐努力的回憶著和他初相見的場景,卻發現她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東西,居然已經變得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