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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趙子無恤(二)

  太史墨,那個無所不知,無所無能的晉國太史?

  我心念一動,連忙跪地謝過。既然我已經決定要去晉國,自然要借趙氏之名見一見這位被世人稱作晉國第一智者的人。


  “起來吧!你願意去,我才要謝你呢!一路上,還要麻煩你照料我這破爛身子。”伯魯笑著將我扶了起來。


  “世子,晉國有很多異族人嗎?我看謀士孟談也不像中原人,高鼻深目的倒像是北方來的人。”


  “他母親確是北方翟族之人,他麵容肖母,所以旁人一望便知。”


  “那他眉上的紅印子,也是天生的嗎?”我在路邊的溝渠裏拔了幾株大葉草放在懷裏,又挑了幾根長莖堅韌的野草坐在伯魯身邊編起草袋來。


  “嗯,母胎裏帶出來的,剛出生時也就粟粒大小,後來長大了才看著顯眼。怎麽?小兒覺得他醜?”


  “這倒不覺得,隻怕他這長相也不討他父親喜歡。”


  “卿父倒不是因為長相……小兒,你,你誆我的話!”伯魯突然反應過來,羞惱不已,“明夷一直說你狡詐,我果然還是大意了。”


  “世子就算不說,等我到了晉國自然也會知道,原來他‘張孟談’才是真正的趙無恤。”


  “這事紅雲兒自會找機會跟你講明,如今被我說破,他定要惱了。”


  “世子裝作不知就好。到晉國前,他若告訴了我,我便視他為知己。若依舊隱瞞,那就隻能做個泛泛之交了。”


  “你是何時起的疑心?”伯魯疑惑道。


  “隻要有心,馬車、服飾、佩劍都可以隱瞞,但手下人的敬意和服從是瞞不住的。秦太子府遇見他時,他雖坐在末席,但那‘趙無恤’與太子鞝交談之時,眼神總會時不時地飄向他,不似詢問,倒像是尋求肯定。後來,雍城外我為他餞行,整支車隊都停在那裏等他一人,兵卒臉上卻毫無責難之色。這幾天更是明顯,我都要懷疑,世子這幫侍衛是不是他給你訓練出來的。”


  “對,正是紅雲兒訓練的。”伯魯見我猜中了,忍不住拍手笑道。


  “世子,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近身之人全是庶弟之兵,如果不是你太信任他,就是他趙無恤的身份過於低賤,威脅不到你的世子之位。”


  “這世子之位他若想要,我即刻雙手奉出。可惜他不要,非要扶著我這個廢人。”


  伯魯無奈之中還透著幾分惋惜。在秦國,太子鞝和公子利為了權力你爭我奪,暗地裏不知用了多少心計,死了多少人。眼前這對兄弟卻不為權力所惑,推心置腹,著實讓人感歎。


  過了一會兒,趙無恤和明夷從村子裏走了出來。我見伯魯一臉不自然,急忙咳嗽了一聲。


  “稟世子,此村原有四十三戶人家,九十六口人,現在餘下二十一人,其中,壯勞力十五人。重建這個村子需要至少三個月的時間。我方才已經留了幾個善於搭屋的兵士在這裏,盡量趕在雨季來臨之前幫村人把燒毀的房子搭起來。”趙無恤有條不紊地回道。


  “大善!”伯魯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阿羊,又問,“其他幾個孩子都找到家人了?”


  “嗯,兩個找到了,四個被村民分開收留。阿羊不願留在村裏,就讓巫士帶走吧!”


  “甚善,那我們就趕緊上路吧!”伯魯拍了拍身上的雜草站了起來,“明夷,走,坐我的車子去!”


  明夷看了我一眼,領著阿羊跟著伯魯走了。


  趙無恤找了車夫駕車,自己鑽進車裏和我坐在一起,問:“剛才你和世子說了什麽?”


  “世子邀我去新絳,我答應了。”我笑了笑,依舊編我的草袋。


  “你之前不是說……”


  “我改主意了,我想去見見晉太史墨。聽說他精通巫卜之術,又有驚世絕倫的才學。”


  “那你要住在哪裏?世子的院子你恐怕待不了,一大堆的鳥獸住不得人。”他嘴角一彎,湊到我麵前道,“不如,與我同住?”


  “怎麽,你在趙府也有自己的屋子?”我看著他的眼睛,揶揄道。


  “你何苦非要揭穿我,我隱瞞身份也是情非得已。”他嘴角笑意不變,坐著給我賠了一禮。


  “你說什麽?我可聽不懂。”


  “你自然是懂的。我少年時曾被卿父派到秦國為官,說是為官,其實也沒有什麽正事可做。再加上我出身寒微,秦人也不會重視我,所以就幹脆和孟談對換了身份,他替我做官,我替他周遊列國。”


  “你倒是做的好買賣。你怎麽知道我已經猜到你的身份了?你身上可毫無破綻。”


  “兄長的臉永遠說不了謊,瞞不住秘密。他剛才急急地把明夷拉走,不就是想給我留個說話的地方嘛!阿拾,我是張孟談還是趙無恤,對你而言有差別嗎?”


  我搖了搖頭,從懷裏掏出之前拔的大葉草,撕了兩片葉子放入草袋之中掛在他腰間:“待會兒進了林子,草蚊子多的很,你帶著這個就不會被咬這麽多包了。”


  “你不生氣了?”趙無恤低頭看著我。


  “興許,我這幾片葉子不是驅蚊而是引蚊的。等到了晚上,你自然就會知道我的答複了。”


  “什麽!”他一臉驚愕,我心情大好。


  暮春時節,山裏的野蚊子開始猖獗起來。隻一夜,趙無恤露在外麵的脖頸就會被咬得滿是紅疙瘩。可他這人卻極能忍,白日裏,我從未見他用手去撓,或是麵露心煩之色。但他能忍,我卻看不下去了。自那日後,一路上隻要看到有驅蚊的藥草,我都會拔下來替他留著,等入夜時搗碎了抹在他脖頸上。起初,隻要有趙無恤在的地方,其他人都是安全的。這幾天,他解脫了,倒是累得別人遭了殃。


  “這幾天山蚊子咬人咬得厲害多了啊!”黑子在手背上來回抓撓,樣子像極了雪猴。


  “你皮糙肉厚的,多被咬幾口也是應該的,蚊子都還沒嫌棄你硌牙呢!”我笑著打趣。


  “哼,就你細皮嫩肉。”黑子把屁股挪了挪,挨著我坐下,“明天我們就要分開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麵,你都沒什麽話要和哥哥說嗎?”


  “有,自然是有的。”我看著黑子期待的眼神,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我隻願哥哥的功夫能再長進些,以後不要叫妹子丟人就好。”


  “你這丫頭,也不說點好聽的。”黑子沒有像往常一樣發火,悶悶地嘟囔了一聲就低頭不說話了。


  我見他樣子沮喪,忙笑著安慰:“怎麽會見不著呢?你以後得了空,就到晉國來找我。明年歲末之前,我都會在那裏。”


  “你又哄騙我,晉國這麽大,我怎麽知道你在哪?”


  “你隻管到趙府來找我,我會知道她在哪兒。”趙無恤接過話茬,說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說的,可對?”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反駁。


  幾日過後,我們在風陵渡惜別。明夷、黑子帶著阿羊回了天樞,我則跟著趙氏兄弟渡過大河,一路往東。


  不遠的前方,古老的中原大國——晉國正默默地等待著我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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