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夜魘毒咒(二)
我替宮敷好藥後,直接奔去了離卦,剛一推開門差點摔了個腳朝天。
好一幅美人出浴的景象。
黑漆描金的屏風前,明夷正半裸著身子穿衣,修長優美的頸項,穠纖合度的身量,細潤如脂、白皙光潔的裸背散發著點點光暈,一隻赤色鳳鳥從他腰下一寸之地升騰而上,仰頸吐焰,妖異濃豔。
我站在門邊看得入神,冷不丁被飛來的一塊香木砸到了腦門。
“滾出去——”明夷攬了衣服回轉身來,拿起手邊的一塊碧玉靈石又砸了過來。
我連忙伸手接住,心道,這東西砸壞了多心疼啊!
“我什麽都沒看見!”我把靈石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說得很是心虛。
“滾!”明夷漲紅著臉厲聲道。
我連忙退到門外,抓著門框不死心道:“我就是想來問問,如果兌卦原來的主事活下來了,那你是不是會遵守諾言讓她和獵戶一起去藥圃犁地?醫塵那兒人手少,你也是知道的……”
“你……”明夷已經怒不可遏。
在他把案幾上的銅爐砸過來之前,我飛快地跳下台階,一邊跑一邊衝他喊:“你不反對就是同意嘍,說話要算話!還有,那鳳鳥挺好看,你別惱了!”
哐當一聲,可憐的青銅鶴蓮爐猛的一下砸在我腳邊,爐頂上的那隻小鶴被硬生生砸折了脖子。我吐了吐舌頭,摸摸自己脖子,撩起裙角飛快地逃出了明夷的院子。
一路走,一路後怕。完了,把明夷給得罪了,不知道他晚上會不會拿我的頭發念毒咒害我!
慘了,慘了……
待我回到巽卦時,夜幕已垂,於安已經在小童的服侍下上床安寢。
這一晚,不知道是不是明夷拿了我的頭發下了咒,我雖然累得頭暈目眩,卻始終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慌慌的,腦子裏也亂糟糟的也沒個頭緒。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天亮,胡亂扒了幾口早食就去了艮卦,打算找黑子替我向明夷求個情。
黑子一見到我,就知道我是為什麽來的。他先是數落了我一番,而後又賊兮兮地問我,為什麽要偷看明夷洗澡?
我偷看明夷洗澡?!
我敢保證,明夷生氣絕不是因為我看到了他半裸的樣子。鬼怪一定出在他背後那隻血色鳳鳥身上!但現在,我哪裏還敢為自己狡辯,隻能兩眼一閉認了這個偷看男人洗澡的罪名。
“小爺我上回就看出來了,你這丫頭早就對明夷存了不好的心思啊!”黑子對我一挑眉毛,一副我懂你的樣子,“哎,明夷雖然漂亮,但你自個兒長的也不差啊!還是說,你平常不照鏡子?”
“笑吧,笑吧,笑完了給我指條活路就好。”我有求於他,隻能任他取笑。
“幸好小爺當年湊巧救了明夷一回,在他跟前也算說得上話。毒咒的事你不用怕,明夷這人再生氣也不會拿神靈的東西害人。不過,他讓我給你傳個話,說你以後如果再敢進他的院子,他就讓人拔光你的頭發,給他養的雀兒搭窩住!”
拔光?!我一聽頭皮都麻了:“那還有呢?”
“還有就是讓你別到處亂說話!你到底躲在那裏看了多久,害他那麽生氣。還是——你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了?”黑子嘴角一歪笑得一臉猥瑣。
黑子這麽一說,我更加確定古怪出在鳳鳥圖紋上,而且這件事估計連黑子都未必知道。
“沒看多久,你要是好奇,下回自己看去!”
“死丫頭,還消遣起小爺我了!”
“那兌卦主事的事,他有說什麽嗎?”我又問。
“他說活了死了都和他無關。其實,兌卦以前的主事待人挺好的,隻可惜幹了那樣的錯事。”
“她有什麽錯?隻不過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罷了。”我睨了一眼黑子,又道,“你來天樞有五年了吧,你聽說過蘭姬和瑤女嗎?”
“你這小丫頭管的事比五音夫人還多啊!蘭姬我是沒見著,這瑤女可是很有名的。天樞自開建以來,聽說隻有她一個人伺候過乾主。”
“乾主?乾卦的院子不是一直空著沒人住嗎?”我吃驚道。
“對啊,反正我是沒見著有人住在那兒。”黑子撓了撓頭,“喂,聽說你把巽卦主事的傷治好了,看來你除了陰人厲害,救人也有點能耐啊!”
“你這人還真記仇。你說你這德性,小秋這樣的美人能看上你嗎?”我想起昨日商姐姐說的話,忍不住調笑起黑子來。
“誰跟你說的?是小秋說她看不上我嗎?!”黑子立馬緊張起來,看樣子他們兩個倒真是有點什麽。
“她待你好著呢,是我亂說的。行了,該問的我也都問完了,走了!”
“喂!你……你千萬別再去偷看明夷了,拔頭發的事他可不是說笑的。”黑子一副很不放心的樣子又囑咐了我一遍,我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點了點頭,轉身就跑。明夷既然說他不管兌主的死活,我就放寬了心,細細謀劃了兩日後就假借醫塵的名義去了兌卦的後院看望那位待罪的兌主。
推開那扇讓所有人避而遠之的木門,一股臭氣迎麵襲來。房間裏櫃子、箱子東倒西歪,打破的罐子,扯碎的舞衣扔得到處都是,亂得連一處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房間靠窗的床鋪上坐著一名披頭散發的女子,她身上白色的寢衣已經變成灰色,胸前有一大片褐黃色的汙漬,似是幹結的嘔吐之物。
我踢開腳下的碎陶片,努力移到牆邊支起窗戶,初春的陽光瞬間照進這間陰暗潮濕的房間。
女子抬手遮住耀眼的陽光,她蒼白的手指瘦得隻剩下了骨頭,“你是誰?”她怯怯地問道。
我行了一禮柔聲道:“我叫阿拾,是醫塵新收的徒弟。”
“你來做什麽,是來送我死藥的嗎?”女子眼下青紫,聲音虛浮,看來真是病得不清。
“是巫士命我來的,他讓我把這塊去咒的木牌交給兌主,再替兌主熬幾副治病的藥。”我從懷裏取出事先畫好的一塊木牌放在女子手上,“巫士說,兌主該受的難都受過了,他已經收了夜魘咒,兌主隻管放心好好休養便是。”
“你說的是真的?”女子死死地抓住手中的木牌,那神情像是落入虛空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繩索。
這木牌是我昨日胡亂畫的,隻因醫人者先醫心,她日日因夜魘咒焦慮難眠,我現在就算用再好的藥也是無濟於事,倒不如先放寬她的心,再慢慢調理。
“自然是真的!”我伸手把她扶了起來,“我先幫兌主換件衣裳,待會兒我們到外麵走走。入春了,外頭的樹都冒了新芽,前院的迎春俏前幾日也開花了,我們去折兩支插在房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