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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垂垂老矣

  一個晚上不曉得走了多遠,也不曉得走到了哪裏,隻是埋首馱著緊閉雙目的煦寒直直朝著北方行駛。


  一道青灰亮光劃過天際,晚間的濃墨重彩逐漸褪去,天邊開始泛白,逐漸逐漸變成藍盈盈的如明鏡一般都天空。


  樹林間的飛禽走獸皆活躍起來,打破了這沉寂整晚的世界。


  密林深處,星辰濕漉漉黏糊糊的衣裙貼在身上,她抬頭望了望天空泛起的魚肚白,將煦寒小心的放在落葉鋪就的土地上,氣呼喘喘間俯身躺在了他的身側。


  以天為被,以地為塌就這樣覆在煦寒的臂膀側,將一顆提心吊膽的心輕輕放下,而後逐漸淺睡入夢。。


  她太累了,一整夜間她一刻也不敢怠慢,生怕稍一停頓,虎子的爹便祭出捆仙鎖將自己綁走了,屆時再沒有人來照顧煦寒,再沒有人為他尋醫問藥救他性命。


  不過稍憩一炷香的時間,她便轉醒過來,拖著筋疲力竭的身子去尋了些幹枝葉來,取出兩小塊打火石,一會兒的功夫,白煙嫋嫋,點燃了那一簇枯枝葉。


  星辰將煦寒身上的潮濕的衣物褪下來,放在篝火旁邊烘烤,自己則取了水囊,喝了幾口水之後,更覺得饑腸轆轆。


  從包裹中摸索半天,終於尋到了辭別老漢之時,憐兒給他們的醃製的?魚。


  星辰將濕透的油紙打開,?魚也已然入了水漬,看起來混沌不堪,可是星辰卻顧不得那麽多,一把塞入口中,囫圇往腹中吞去。


  待煦寒的衣物祛除潮氣,烘烤幹爽,星辰為他套在身上,再次將煦寒背在身上直往前走。


  仙界一日,凡塵一年,虎子穆恒被虎君贏攝連連關了數月有餘,還是未將他放走,九沉爺爺與古一上天入地,去尋星辰的氣息,她卻像從未來過這個世界上一般未曾再覓得她一絲一毫的氣息。


  她到底哪裏去了?

  盡管古一與九沉整日似熱鍋上的螞蟻般焦灼不堪,寢食難安,可就是遍尋不著她的蹤跡。


  仙界不過三十天,卻是凡塵的三十年。


  她已背著煦寒在人間遊走三十年,她與凡人無異,三十年的風吹日曬能將一個凡人變為什麽模樣,就能將她變為什麽模樣。


  曾經的白玉羊脂般的麵皮為哪般顏色?亮如辰星般的眼瞳為幾方珠寶?她皆不知!她的麵皮久經風霜被日曬雨淋摧殘,變得如蒼老的婦人一般皺紋叢生,曾經滿頭的如漂過濃墨般的青絲亦變得斑白。


  某一日她經過一條溪流,欲將身上的水囊裝滿,俯身低頭,看見溪流中自己的倒影。


  她竟一時不曾察覺這個似老婦人一般的女子卻是自己。


  她抬眸,轉身,身後除了閉眼躺著的煦寒,空無人煙,原來那垂垂老去的人是自己。


  她撫著麵上蜿蜒的紋路,一低頭又發現了自己手掌如枯木一般腐朽,蒼老,皺紋叢生。


  她變成了這幅模樣,此刻她才驚覺原來已經過去很多年了,過去了多少年她不曾數過,這些從指縫間瘋狂流走的歲月足以讓一個凡塵人旺盛的生機逐漸變緩,變少,最終在蒼老中死去。


  夏日的荷花開了又開,那大紅的嫁衣如一副美畫般垂在她心房的某一個角落,今日終究轟然倒塌!


  再不敢奢求什麽美畫,卻隻希冀著能在自己有生之年能走到幽冥司,踏過奈何橋,尋到那尾鮫巫虞瓔。


  她又開始了一刻不停的趕路,每日的暮至時分,她抬首望天,等著那那顆啟明星滑入天際,她便朝著那個方位奔走不停。


  山間的野果為她充饑,溪流的清泉為她止渴,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逐步的減弱,可能再過幾年,她被歲月摧殘的身體便如漂浮的塵埃,再也沒有氣力能背起煦寒,再也沒有氣力日行數裏,再也沒有力氣走過山川踏過河流,去尋那個遙不可及的幽冥司。


  終於在踏過了八十七道山巒,淌過了八十七道河流之時,再次聳立在星辰麵前一座巒峰。可她卻早沒了悲喜,隻是一股執念支撐著她向前方奔走不停。


  越往前走,人煙越是稀少,迷霧重重,異常繁重。


  幾個彎腰勞作的婦人見她直直往大山前走去。


  直起腰,走至星辰身邊勸慰:“夫人,莫要往前走了。”


  星辰轉身,空洞的眼神望著前人,點點頭,繼續直走。


  那人忙跟上前來,拽住星辰已然掉色嚴重的粗布衣衫道:“莫要往前走了,前麵那座山是不詳之地,再往前走,會有危險的。”


  星辰搖了搖頭,掙脫那婦人的繼續的掌臂,往前行駛。


  迷霧越來越重,前方的路越來越坎坷,荊棘叢生,她行在山巒間被荊棘劃破了本就衣衫襤褸的袍子,她停下將煦寒再往背上挪了挪,生怕那掛刺的荊棘劃破他的皮膚。


  馬上便要躍過這座峰巒,她轉身望了望覆在自己背上的煦寒,他還是原來的樣子,本就沒有生息,如何能被歲月摧殘,他的容貌不曾有變,依舊是那白皙的麵皮,剛毅刀削的臉龐,斜插入鬢的鋒眉,緊閉著雙眸,朱紅的唇,他不曾有一絲一毫的變化,還是那麽年輕,還是那麽美好的一副皮囊。


  終於,躍過了最後的一座峰巒,麵前是一條暗黑的河流,河流上方黑煙嫋嫋沉浮在空氣中,四周充斥著似是厲鬼又似是野獸的吼叫。


  這河流難道就是忘川?沒有人回答她的疑問,隻能她自己探求。


  不遠處有一坐木質搭建的橋梁,橋梁老舊,汙黑之色縱橫橋身,看得出來年歲久遠不曾修葺。橋邊是一方低矮的茅草房,在這迷霧之中風雨飄搖,似是隨時會轟然倒塌。


  星辰行至跟前,一方灰敗褪色的牌匾立於其上。


  “奈河橋”卻不是“奈何橋”


  星辰癡笑不語,老天爺真會開玩笑,她不遠萬裏行至此處,難道又是錯路。


  無妨,無妨,就算行錯了路,她尚且還有幾十年的生機,照舊可以重新來過。


  前路硝煙彌漫,看不出橋的另一頭是何場景,那也不妨她走踏上前。


  踏入奈河橋,行將過半,一個蒼老腐朽的音色響起:“你是哪個?怎的背一個死人來此處?”


  星辰回轉身子,立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滿頭雜亂無章白發的老嫗。


  她的麵上皺紋叢生,身上衣衫襤褸,赤著一雙足,細看之下,竟然足不點地,踩踏在重重彌漫的煙霧之上。


  星辰怒不可遏,道:“他不是死人,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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