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家教

  蕭林不僅想見孫氏祖孫,還要儲備糧食,交給蔣偉民那批糧食已經是她壓箱底的存糧,必須進貨了。


  這時蒼梧大陸已是二月中旬,偶有寒風刺麵,地上的積雪像薄薄的地毯,冬女王的威力慢慢減弱。


  蕭林走在大路上,越走越覺得不對勁。路人對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看著她的眼神有畏懼,有排斥,有鄙夷。


  當蕭林瞪回去,這些人驚慌地四散,像極了受驚的鳥兒。


  蕭林摸不著頭腦:“他們是不是有毛病啊?”


  若隻是這樣,蕭林還不當回事,可當她去買孫子謙最喜歡吃的包子時,店鋪老板不但不肯收錢,還誠惶誠恐的打包大半籠包子給自己,她沒由來的心頭一跳,拔腿往家跑。


  到家了,蕭林連門都等不及敲,直接一腳踹開。


  院內一片祥和,大的在幹活,小的在玩耍,並沒有發生蕭林腦中的不好的猜想。


  自己嚇自己的蕭林虛脫道:“幸好是自己想太多了。”


  恍惚間,她的大腿再次被人抱住。


  蕭林藏起所有心緒,一臉燦爛的抱起孫子謙。


  孫子謙激動的做著手語:“小謙很想姐姐。姐姐為何去如此久?”


  “有點事耽擱了,祖母呢?”


  “在裏屋。”


  蕭林抱著孫子謙往裏屋去,期間特意留意仆人的神情。果然和那些路人一樣,不,應該說對他們表現得更膽戰心驚,全都不敢抬頭看自己,好像看到洪水猛獸。


  見此,蕭林眉心緊皺。見到孫高氏,她忍不住問:“祖母,最近家裏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一切安好。”


  “那就奇怪了。我這一路回來,每個人看到我像見鬼似的。”


  孫高氏想了想,表情變得古怪,不像愁苦,又不算喜悅:“若祖母沒猜錯,怕是林兒在幻暮之林斬殺巨獸一事傳得街知巷聞所致。”


  蕭林不懂:“兩者有什麽關係嗎?”


  孫高氏告訴蕭林,前些日子朝廷派人送來當初許諾的酬勞——黃金千兩。由於陣仗太大,鄰裏鄰外想不知道都不行。加上坊間對七人小隊穿越幻暮之林甚感興趣,不僅傳出多個版本,還越傳越離譜。


  傳到最後,蕭林就被傳成是赤麵獠牙,天生怪力,凶殘成性的母夜叉。又因為蕭林的短發極易被人認出,所以那些人才驚惶失措。


  蕭林不在意別人的看法,隻關心一件事:“他們終於送酬金來啦。”


  古代的辦事效率實在低,過了這麽久才發放下來,蕭林盼得脖子都長了。


  “林兒。”孫高氏擔憂的喊了一聲。


  蕭林不明所以:“祖母怎麽了?你好像不高興。”


  孫高氏無奈地歎氣:“坊間謠傳有損林兒名聲,長此以往,恐難覓良婿。難道林兒不擔心此生孤獨終老嗎?”


  蕭林一愣,繼而眼簾低垂。她不憂心是否遇到一生摯愛,擁有不老不死之身的她最怕是目睹所愛的人逐一離世,在無盡的時光中依靠回憶獨活。


  孫高氏見蕭林神色哀戚,沉默不語,以為說中她的傷心事,連忙改口安慰。


  “祖母口無遮攔,林兒別把祖母的話放心上。林兒蕙質蘭心,終會邂逅命定之人。”


  看到孫高氏的擔憂,蕭林拋開那些多愁善感。與其自憂未來的離別,不如珍惜當下的相聚。如此到了最後,即使會有傷心、思念,卻獨獨沒有遺憾。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現在最重要的是給小謙請老師。”蕭林不想談論。


  孫高氏本就不願蕭林繼續傷感,自然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我一直差人四處打聽,名聲在外的夫子多在書院執教。這些書院得知謙兒的情況,皆是……”


  聽到這裏,孫子謙委屈的縮進蕭林的懷裏,揪著她的衣襟。


  啞巴是他自卑的根源,這些年為此被嘲笑,被歧視,被欺負,已經在他的心靈留下無法愈合的傷口。每觸碰一次,就會血肉模糊。


  蕭林架著孫子謙的腋窩,讓他站直:“小謙,記得我說過什麽是男子漢?”


  “記得。”孫子謙吸吸鼻子,忍回淚水:“男子漢可以流血,但不能流淚,堅強不服輸,勇敢正直。”


  “還有一點,男子漢是不會被那些閑言碎語打敗的。”蕭林一本正經的問:“小謙要不要成為這樣的男子漢?”


  “要!小謙要成為能保護祖母和姐姐的頂天立地男子漢。”


  迎上孫子謙稚氣的嚴肅小臉,蕭林讚賞的拍拍他的肩膀。


  也許孫子謙現在還不領會這番話的深意,可隻要堅持灌輸,假以時日就會明白這番話會陪他戰勝坎坷和挫折。


  孫高氏見蕭林三言兩語就安撫好孫子謙,稍微放寬心:“那西賓一事?”


  “我就不信有錢還請不到老師。”蕭林自信道。


  當日蕭林就放出話,誰要能介紹讓她滿意的老師,紅包少不了。


  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僅去打聽的人多,而且毛遂自薦的人也多。蕭林挑挑選選,選定其中五個去考察。


  她的要求不高,本來對古代死板的教學不抱多大希望,而且也不強求孫子謙考取功名。隻要這個老師人品經得起考驗,能教會孫子謙識字斷文就行。


  為了看清他們真實的為人,蕭林來了一次“微服私訪”,暗中觀察數日。唯一令她比較滿意的是一個叫曹君敬的舉人,這個人才學出眾,品性敦厚,是為人師表的不二人選。


  不過蕭林滿意還不夠,得孫子謙喜歡才能下定論。


  “姐姐是找到小謙的夫子了嗎?”孫子謙興奮的問蕭林。


  蕭林說:“他能不能成為你的夫子,由你說了算。”


  踏著雪和泥,馬車最終停在一間撿漏的草屋前。草屋破破爛爛,到處是漏縫,搖搖欲墜,好像風大點都能刮倒它。


  蕭林輕敲木門:“請問曹君敬在嗎?”


  很快一個衣衫單薄,麵有菜色的男子半佝著打冷顫的身體,寒顫的走出來,然後強撐精神,正襟道:“正是在下,不知貴客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曹君敬其人鳳眉薄唇,雖麵黃肌瘦,可目光清正,態度不卑不亢。與身穿華服的蕭林相比,竟不讓人生出低人一等的感覺。


  蕭林說明來意:“久聞先生學富五車,滿腹經綸,這次親自前來是希望聘請先生當任我弟弟的西賓。”


  曹君敬不感驚訝,從前也有不少人請他過府施教,奈何身不由己。


  他說著相同的歉意婉拒:“曹某謝過貴客的抬愛,隻是家母病弱在床,片刻離不開人,西賓一事恐難如願。”


  蕭林早就調查清楚曹君敬的一切,他父親早逝,也沒近親,母親含辛茹苦的養大他。曹君敬也沒辜負這份母愛,不僅為人孝順,還刻苦學習,不負眾望的成了舉人。


  但不幸再次降臨,兩年前曹君敬的母親曹謝氏生病癱瘓了,他自是無心課業,不但要撐起這個家,還要照顧曹謝氏,這兩年靠著給人寫信為生,過得很是艱辛。


  “我了解你的情況,”蕭林不介意:“更多的我們還是進去談吧。”


  曹君敬還沒反應過來,蕭林就牽著孫子謙走進屋裏。


  屋裏的家具少得可憐,寒風從四麵八方吹進來,待在屋裏和留在外麵一樣冷。曹謝氏躺在床上,麵容枯槁,身上蓋著快凍成冰的薄棉被。


  曹謝氏詫異的看著不請自來的蕭林:“敬兒,這位姑娘是?”


  曹君敬還在組織語言,蕭林就先開口:“我想請你兒子當我弟弟的西賓。如果我弟弟同意了,我不僅會付束脩,還會接你過去,必要時可以為你請大夫。”


  曹君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娘所言非虛?”


  蕭林把醜話說在前:“言出必行。但前提是我弟弟願意讓你教,並且教得好。”


  曹君敬被蕭林的給出的待遇打動了,不為別的,母親能夠免受饑寒,他已經心滿意足。


  這時曹君敬挺有信心接下這份差事,他有信心以自己的學識啟蒙學童還是綽綽有餘。


  當他滿懷信心地看向孫子謙時,孫子謙很有禮貌的打手語。


  曹君敬:“……”


  “我弟弟很特別,”蕭林目光深邃:“他不能說話。”


  不能說話=啞巴。


  曹君敬驚訝的盯著滿臉笑容,乖巧陽光的孫子謙,絲毫不同他見過的聾啞人那般自卑,陰鬱。


  蕭林的聲音轉冷:“先生,我弟弟在向你問好。”


  冷切心扉的陳訴入耳,曹君敬方意識到自己吃驚的表情有多失禮。


  “曹某失禮了。”


  坦誠的曹敬軍雖極需這份差事,卻不想說空話:“如此一來,在下無法與令弟溝通交流,談何授學。”


  蕭林說:“我早就考慮好這個問題,我弟弟的書童懂得手語,他會翻譯我弟弟的意思,然後一字不差的轉述給你。”


  曹君敬雖沒聽過這樣的教學模式,可人家都想好對策,又何妨一試。


  見曹君敬神情變了又變,蕭林心下有了數,轉頭問孫子謙:“這個人當你的老師,如何?”


  孫子謙眼珠溜溜,愉快地點頭。


  “為什麽?今天是你第一次見他。”


  孫子謙仰起純真的小臉:“百行以孝為先,重孝道之人皆是品性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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