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靠山
在鍾離暮雲的記憶中,父母喂飯是不存在的。往日的教養更是告訴他,蕭林喂飯的舉止是不合禮儀。
別說一門榮貴的穆王府,就是有仆人的富貴家庭,父母對子女的照顧大多不會親力親為,都是交給嬤嬤婆子,平時最多是口頭上的噓寒問暖。
鍾離兄妹就是最好的例子,穆王夫婦的確對他們疼愛有加,但從未有過類似喂食的親昵舉動。
偏偏這與主流不符,卻十分和睦的一幕令鍾離暮雲倍感溫馨。
蕭林察覺鍾離暮雲的視線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得有些久,看了看手裏準備喂孫子謙的肉,又望了望鍾離暮雲渴望的眼神,不確定的問。
“你是想吃這塊肉,還是想讓我喂你?”
蕭林的語出驚人不但使在場的人都噎了一下,當事人之一的鍾離暮雲更臉紅耳赤,指著蕭林半天憋不出一個字。
習慣蕭林快人快語的孫高氏自然不會多想,可她擔心其他人會亂想,尤其對麵是貴不可言的世子郡主。
她替蕭林圓過去:“世子請息怒,林兒天性散漫,又不曾受過教化,若有冒犯,還請世子寬宏大量。”
一旁的薛南琛也幫腔:“暮雲,蕭姑娘確是口直心快之人,雖出言無狀,但蘭質蕙心。”
薛南琛還怕鍾離暮雲不信,把蕭林救回昆圖父女的事作為證明說了出來。
鍾離暮雲本就不是動怒,他隻是又一次羞於蕭林的“調戲”。本來臉紅過了,再找個台階下就算了,可聽到薛南琛為蕭林辯護,不知怎的,心裏好像有一股無名火亂躥。
這下是真的惱火了,但這火沒來得及爆發,就被自家妹妹的大呼小叫攪散。
“藍洵人?他們可真如書中所雲,頸有魚鰓,手長薄蹼?”
對上鍾離椿陽布林布林的好奇大眼睛,蕭林知道推托不了,唯有命人叫來昆圖父女。
不一會,昆圖父女戰戰兢兢地跪在鍾離兄妹前。
鍾離椿陽飛快說了句“平身”,就奔到昆圖父女前,眼睛像X光似的,巴不得將昆圖父女裏裏外外看個透徹。
昆圖父女局促的垂頭站直,任憑打量。幸好他們能感覺鍾離椿陽打量的視線不含惡意,隻有純粹好奇。
鍾離椿陽圍著昆圖父女繞來繞去,嘴裏時不時冒出“哇”,“哦”的驚歎聲。
她看完了好奇心不減反增:“藍洵國人之長相皆如此嗎?”
昆圖的大靕話本是半桶水,麵對的又是皇親國戚,自然緊張不已。
他誠惶誠恐,回答得磕磕碰碰:“稟菌(郡)主,確屎(是)如此。”
鍾離椿陽也不介意這不標準的發音,就這樣靠著表情手勢外加猜測,居然和昆圖相談甚歡,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該瞧的瞧完,該問的問完,鍾離椿陽才讓昆圖父女退下。
蕭林以為鍾離椿陽對這事的好奇到此為止,怎知她的好奇轉投自己。
“小林如何安置昆圖父女?”
蕭林沉思片刻,心裏估算應不應該真實回答這個問題。
結果是她鄭重的告訴鍾離椿陽:“我打算開一家鏢局,涵蓋海陸二路。昆圖擅於造船,他要留在我身邊幹活。”
蕭林仔細想過,鏢局要在大靕站穩腳步,官家那方麵必須打點好。她認識官家的人隻有鍾離兄妹。雖然暫時人脈不廣,但若是能拉攏穆親王,比認識誰都強。
蕭林又想起穆王爺那日宴請的試探,加上開鏢局的事遲早瞞不住,不如現在透個底,露出交好的意思,以便鏢局日後經營順利。
蕭林認為以鍾離椿陽的好奇心,她必定刨根問底。
鍾離椿陽果然追問:“鏢局?何謂鏢局?”
於是蕭林簡而概之的介紹鏢局,鍾離椿陽起初聽得津津有味,卻很快麵露遺憾之色。
蕭林還以為哪裏說中她的傷心處:“怎麽了?”
鍾離椿陽惆悵道:“小林日後忙於鏢局之事,怕是無暇懲惡揚善。”
蕭林嘴角抽搐:“……”
她很想說,大小姐,就算沒有鏢局,我也沒想過懲惡揚善。
不過因為還存著收買穆親王的心思,蕭林仍和顏悅色的“哄騙”:“其實開鏢局也是懲惡揚善的方法之一。你想想,我請的鏢師是以武林中人為目標,以後護鏢上路時如果遇到歹徒,也會見義勇為。”
單純的鍾離椿陽聽著聽著,覺得蕭林說得有理,又恢複興致勃勃地問了蕭林不少鏢局的事。
除了不宜公開的部分,蕭林詳細的告訴鍾離椿陽和鏢局有關的事。
旁邊的鍾離暮雲雖然默不出聲,可臉上的鄙夷表露無遺,此時的他絕不想到不久的將來竟然會主動找上蕭林,最後以入股的形式成為鏢局的老板之一。
夜色寂靜,月色蒙蒙,幾顆星星在遠處跳動著。
回到王府的鍾離椿陽還不用鍾離維寧套話,就把在蕭林那裏的見聞一股腦全說了。
鍾離維寧摸著胡須,若有所思道:“鏢局?海陸二路?口氣倒不小。”
“縱然蕭姑娘是女子中少見的智勇雙全,”穆王妃一臉的不認同:“可女子拋頭露麵,總歸於理不合,有損名聲。”
鍾離椿陽是不容人詆毀她的偶像,即使那人是自己的娘親,她還是小小抗議一下:“小林是女中豪傑,自然不是那些嬌柔作態的閨閣女子可並論。”
穆王妃剛想訓斥兩句,鍾離椿陽已經機警的躲在鍾離維寧身後。
有自家相公這個寵女狂魔作擋箭牌,穆王妃佯怒又無奈的瞪一眼隻敢伸出半個身子的鍾離椿陽。
樂於隔岸觀火的鍾離暮雲專注拆妹妹台不動搖:“今日妹妹玩得格外‘愉悅’。” 接著他把鍾離椿陽在蕭林家各種“豪放”的行為繪聲繪色的描述。
“哥!”鍾離椿陽一跺腳:“你與我不遑多讓。”
最後演變成兩兄妹互相揭短,相愛相殺的小日常。
鍾離維寧看著一雙兒女的小打小鬧,卻走神思考蕭林的意圖。思量須臾,他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似有定論,喃喃自語。
“謀定而後動,先例未開,欲豐羽翼。也罷,是言過其實,還是言出必行,本王拭目以待。”
別說蕭林沒有掩飾自己的小算盤,即便她掩飾了,也瞞不過從皇權傾軋中活下來的鍾離維寧。
試探的雙方都在等待,等待一個時機。
火鍋宴過後沒多久就到了元月,但由於大靕一月份的天氣過於寒冷,沒人願意待在屋外,更不用想有什麽喜慶活動。是以新年對大靕人來說,沒有多大意義,如同普通日子。
即便如此,蕭林仍然按照現代的習俗,有模有樣地給孫氏祖孫過了一個別樣的新年。
當蕭林將一個裝著幾枚銅錢的紅包遞給孫子謙,帶著滿滿的祝福:“新的一年,姐姐希望小謙幸福安康,無憂無慮。”
孫子謙臉上的笑容宛如燦爛的太陽花,牢牢接過紅包,不顧蕭林的反對,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
“小謙祝姐姐萬事如意,一年比一年漂亮。”
“這小嘴吃了蜜糖,”蕭林輕刮孫子謙的鼻子,開玩笑:“以後不知迷倒多少女孩。”
孫子謙不好意思半低頭,耳根紅紅的,可愛至極。
蕭林心感安慰,經過這段時間的“洗腦”教育,孫子謙慢慢不見曾經的卑微,又沒染上古時的古板,乖巧中藏著小機靈。
而給孫高氏的新年禮物,蕭林絞盡腦汁,也沒想到合適的新年禮物,索性給更多的家用。
高氏卻不看那鼓鼓的錢袋子,掏出一塊樣式普通的環形玉墜。
“林兒,祖母沒其他拿的出手的物件,此玉墜雖不是價值連□□玉,卻是自傳於我的祖輩。玉上銘刻平安二字,是祖母對你的所願。新年之始,祖母不求大富大貴,隻願林兒謙兒歲月無憂。”
“祖母…”
蕭林心裏悶悶脹脹的,好像包著海綿的鐵浸在蜜裏,甜蜜又沉重。她明白孫高氏是擔心自己因鏢局而險境重重,又自知不好阻止,便變相叮囑自己萬事小心。
蕭林吸吸鼻子:“祖母,我不會讓自己出事,我還得孝順你,看著小謙長大成人。”
孫高氏目光慈祥,親手為蕭林戴上玉墜:“祈求上蒼,保佑林兒平平安安。”
蕭林摩挲著玉墜,彎彎的嘴角就沒下去過,這一晚是她二十年來過得最開心,最滿足的除夕。
然而,這份好心情隻持續到她回末世。
一回到安和就聽到噩耗的蕭林眉毛擰得緊緊:“屍潮真的逼近安和?”
蕭林剛到安和就看見整個聚居地亂哄哄,有人在收拾細軟,準備跑路;有人猶猶豫豫,討論去留;還有人瘋狂地搶糧搶槍……焦慮、惶恐、絕望如同惡魔之手覆蓋安和,玩弄每個人於鼓掌之中。
蔣偉民眼底的黑眼圈嚴重,抽起平時舍不得抽的煙,煙霧繚繞中是少見的煩躁。
“安和的駐軍準備撤離,這事八九不離十。這個消息還是三天前歸屬的團隊才打探到。”
蔣偉民提到的歸屬團隊,還得從蕭林他們從康健藥廠回來後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