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搬家

  古時醫療水平落後,即使大名鼎鼎的濟世堂,病舍環境也堪憂,普通人都受不了這股異味,何況是嗅覺靈敏的蕭林。


  幸好病床之間有布簾相隔,其他病患咳嗽得口沫可以抵擋一二。


  “請姑娘稍等,在下即去請吳郎中。” 藥徒說完便急匆匆往外跑。


  “祖母,眼睛怎麽樣?頭還疼不?腿呢?” 蕭林扶孫高氏靠著床頭,緊張地追問。


  經過一晚的休息,孫高氏恢複些精神,起碼她的臉沒有昨日那般死白。不過額頭和小腿仍然隱隱作痛,視線模糊,連近在身旁的蕭林五官都看不清。


  縱然如此,她也不打算如實相告。


  “不痛了,眼睛也看得清。”


  孫高氏是麵向蕭林說,可亂轉的眼珠告訴蕭林,她找不準視線焦點。


  蕭林心知孫高氏的病情不容樂觀,按耐焦灼的心情,強顏歡笑:“祖母放心,吃了藥肯定很快好的。”


  在等吳郎中來的時候蕭林想打開左邊的窗,透透氣。


  恰好此時有藥徒進來換藥,大聲喝止:“姑娘住手。”


  藥徒趕緊過來檢查窗戶,確定關緊後才對蕭林說:“姑娘,病舍多風寒患者,切不可開窗,以免邪風入襲。”


  蕭林憑著僅有現代醫學常識,據理力爭:“這屋子太悶了,必須開窗通風,這樣病人就不容易互相感染空氣中病毒細菌。”


  藥徒自然不懂“空氣傳播”、“病毒細菌”,擰眉道:“鄙人不才,從未聽聞姑娘所言之事。但這裏是濟世堂,不是姑娘的香閨,不可隨心所欲。”


  “林兒不可胡鬧。” 孫高氏連忙阻止。


  可蕭林充耳未聞,隻顧著爭辯。兩人的爭論引起病舍裏其他人的注意,他們有的竊竊私語,膽大的當麵指責蕭林的沒見識和自私自利。


  “雖姑娘用詞奇怪,細聽下卻不無道理。”


  沉穩的男聲由遠而至,很快一個國字臉,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進入蕭林的眼簾。男人雙眼有神,目光如炬。


  “吳郎中。”藥徒恭敬地行拜首禮。


  “你就是吳郎中,” 蕭林一時情急,直接上手拉:“你快來看看我祖母,她…”


  “放肆!”


  藥徒驚怒交加,正要打掉蕭林無禮的手,卻被敏銳的蕭林輕巧避開。


  蕭林瞥他一眼:“你想幹嘛?找打是不?”


  藥徒憤而斥之:“姑娘實在目無尊長,不知廉恥。長輩在前,非但不行禮示敬,還枉顧禮法,作出如此不雅之舉。”


  蕭林低頭看下自己的手,又望了一眼性別為男的吳郎中,頓時明了。她很想噴回去,可想到孫高氏看病要緊,強迫自己忍下來。


  蕭林不懂古代禮儀,雙手擺來擺去,最後整出個不倫不類的抱拳禮:“是…小女的錯,請吳郎中見諒。”


  吳郎中雖然生疑於蕭林的處處怪異,但是醫者的職責讓他無暇細想。


  “無需過分執著於禮數,這位姑娘也是救人心切,眼下診治為重。”


  藥徒聞言,唯有帶著不忿,默默退下。


  吳郎中越過眾人,坐在孫高氏旁邊的杌子,開始問診。觀氣息、聽聲息、問症狀、切脈象,整個過程一絲不苟。


  見吳郎中結束後,蕭林迫不及待的問:“我祖母怎樣?”


  吳郎中神色凝重:“大娘年事已高,我猜她時常過度勞累,以至氣血兩虛,心腎不交。又因無及時就醫,病灶日積月累,終是肝氣上衝,得浮翳內障之疾。”


  “浮啥?”蕭林聽得雲裏霧裏:“那是什麽病?嚴不嚴重?”


  “浮翳內障是眼疾的一種,症狀為視物微昏或朦朧如輕煙薄霧,又或空中常見黑花,如蠅飛蟻垂。所幸大娘的內障未到藥石無靈的境地,針灸配以藥劑,好生調養,便可根除。”


  蕭林登時鬆口氣,又想起孫高氏額頭和小腿的傷:“吳郎中,我祖母還摔到頭和右小腿。”


  “我已查看,” 吳郎中語氣放緩:“頭上隻是外傷,待上藥後便無大礙。而右小腿則是血脈凝澀,腫脹黑青,需連敷七日藥,消腫前切記少行。”


  “我知道了,謝謝吳郎中。” 蕭林真誠的道謝,完了還深深的鞠躬。


  “姑娘客氣了,這是醫者的本分。” 吳郎中自謙道。


  蕭林沒忘正事:“是先交錢再給治嗎?”


  “醫人一事不能等,我馬上為大娘施針,稍後有人領姑娘去付藥錢。”


  吳郎中為孫高氏紮針到一半時,蕭林就要去給錢,她走開前叮嚀孫子謙:“小謙看好祖母。”


  孫子謙:“我會寸步不離的守著祖母。”


  即便如此,蕭林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吳郎中看在眼裏,暗道這姑娘言行古怪,卻是孝順之人。


  “吳郎中,”孫高氏怯生生的問:“這又是針灸,又是敷藥,攏共幾錢?”


  吳郎中看出這一家是貧苦人家,估計這一折騰得花光家裏的儲蓄。醫者父母心,他撫慰道:“大娘勿擔憂,我盡量開些便宜的藥材。”


  “謝謝吳郎中。” 孫高氏稍稍安心。


  藥材可以用廉價的,可吳郎中的診費卻不低,畢竟濟世堂不是善堂,算上雜七雜八的費用,蕭林一共要交十兩。


  還沒捂熱的銀子一下子沒了一半,蕭林摸著羞澀的錢袋,心想必須找到辦法賺快錢,因為她現在就不想讓孫氏祖孫回孫家村住了,不管是為了行動不便的孫高氏還是孫子謙的成長。


  常言道,窮山惡水出刁民。雖然用這句話形容孫家村有點過,但是那裏的環境的確不理想。


  孫家村偏僻,每次進城費時費力,而且窮得連個像樣的夫子都請不起,隻有一個考了幾十年都考不上的老秀才教簡單的字詞。


  孫子謙快九歲了,啟蒙已遲,情況又特殊。如果還待在孫家村,他的一生就止步於此。


  蕭林有信心讓孫氏祖孫過上更好的日子,而美好生活的第一步就是搬家。搬家成功的關鍵在於孫高氏,而她已經想到說服的辦法。


  等蕭林回到病舍,孫高氏的針灸治療結束了,正在敷腳。


  “祖母,現在感覺怎樣?”


  孫高氏笑容間藏著煩憂:“好多了。這次花了多少銀子?”


  “沒多少。”蕭林當然不說實話:“最重要是治好你的病。”


  孫高氏嘴角垂下,頗為自責,若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就不用破費。


  蕭林看穿孫高氏的心思,勸慰道:“別胡思亂想。你讓我叫你祖母,我就是你的孫女,孫女照顧祖母是天經地義。”


  孫高氏眼角洇濕,嗚咽道:“祖母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才能認林兒為孫女。”


  “是上天待我不薄,才能有你和小謙兩個親人。” 蕭林鼻頭酸酸的。


  孫子謙聽了兩人的對話,心裏沉甸甸,他抹去淌下的淚水,暗道以後不能再做個哭包。


  在這一刻,小小年紀的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作為這家唯一的男人,必須擔起肩頭的責任。


  藥徒包紮好傷口,再叮囑複診時間和七日內的注意事項,便去照看其他病人。


  “我們回家吧。”


  孫高氏還不知道蕭林的搬遷計劃,出了濟世堂就準備回程。


  蕭林扶孫高氏上了板車,先斬後奏:“不,我們住旅舍。小謙,跟緊我咯。”


  孫高氏連忙回頭拒絕:“林兒莫要亂費錢,留宿邸舍太貴。”


  蕭林像沒聽見孫高氏的反對,徑直推著車走。任憑孫高氏說幹口水,都沒有回應。


  還在濟世堂時蕭林就打聽到哪裏有性價比高的旅舍,左拐右竄,走了一刻鍾終於到了名為“悅客邸舍”的旅舍。


  板車剛停好,熱情的跑堂便跑出來:“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要一間中等房。” 蕭林一錘定音。


  孫高氏暗歎一聲,自知阻止不了蕭林,隻好妥協。


  蕭林先交了五天的房費,一天三十文錢。如果要吃飯,就另算。


  “客官,請隨我上樓。” 跑堂熱忱在前領路:“你們的客房在二樓,樓梯右手第二間。”


  蕭林背著孫高氏,孫子謙拉著蕭林的衣擺,不一會就到了。


  客房不大,裝修簡單卻幹淨整潔。配置一目了然,一床一長椅,還有盆架。


  蕭林覺得還行,便對跑堂說:“謝謝你。”


  “客官是折煞我,” 跑堂微微彎腰:“小的先出去,若有需要,盡管喚小的。”


  跑堂走後,蕭林小心翼翼放下孫高氏,安頓她在床上躺好,還擔心的問:“剛才上樓時沒顛著你吧?”


  “林兒過慮了,兩層樓梯而已,祖母沒有那麽嬌貴。”


  “那就好。”


  “林兒這···”


  蕭林搶先道:“祖母,我要和你商量件事,我想我們搬離孫家村,定居啟丘。”


  “為何?”孫高氏大吃一驚。


  蕭林慢慢分析:“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起碼接下來的一段不短的時間內你都行動不便,孫家村離啟丘遠,萬一來複診的路上又弄傷,到時不僅要花更多的錢,你還要多受次罪。”


  “理是不錯,可…”


  “而且小謙不小了,” 蕭林曉之以情:“別的孩子早去私塾讀書識字,可小謙呢?啟丘是皇城,有學識的人多,一定有夫子願意收下小謙。祖母也不想小謙一輩子待在窮鄉僻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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