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餘而力不足(上)
蕭林以為孫子謙買活血膏給孫小花,是因為她幹活時會碰傷撞傷,可她手臂上的傷痕顯然不是無意造成的。
蕭林的關心令孫小花幾乎奪眶而出的眼淚凝住了,掛淌在眼角。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即使自己的娘親也沒有過。
孫小花忽然覺得蕭林抓住她手臂的手掌有股熱量源源不斷傳到自己身體裏,這溫度不同夏日的熾熱,暖暖的,讓她有種被疼愛的錯覺。
孫小花把衣袖拉下來,若無其事道:“無礙,習以為常了。”
“什麽習以為常!”蕭林怒其不爭,氣呼呼道:“你被人打傻了吧,你是受害者,不應該像個縮頭烏龜那樣忍氣吞聲。”
孫小花不是完全聽明白蕭林的話,但她知道眼前這個大姐姐是為自己抱不平。
“真的沒事,我皮粗,傷得不深。”
看到瘦骨嶙峋,傷痕累累的小女孩仰起頭,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純淨無汙,仿佛淨化了一切苦難。
蕭林心酸無比,可她不怎麽會哄人,唯有回想以前老院長是如何哄孩子。
她蹲下來,與孫小花平視,臉帶笑容,溫聲細語道:“你放心,姐姐很厲害的,可以打走所有的壞人。你不信的話,可以問小謙。”
蕭林原以為孫子謙會順著她的話點頭,誰知孫子謙一臉為難,用手語告訴她,不要再逼問孫小花。
蕭林錯愕之餘隱約猜到孫子謙讓她不問的因由,她竭力斂起目中怒光,生硬的轉移話題:“你…喜不喜歡吃烤全兔?我烤的兔肉很好吃的,等會給你嚐嚐。”
孫小花瘦小的身體往後縮,小手拉拉背帶,低下頭婉拒道:“客氣了,我娘給我備好幹糧。”
孫子謙這回就很給力,拉著孫小花的手,比劃了好一會。
孫小花大概明白孫子謙是在邀請她一起吃兔肉,抵不過孫子謙的連翻邀約和蕭林熱情的目光,輕輕的“嗯”了一聲。
其實小孩子對吃的哪有什麽抵抗力,隻不過孫小花出生於那樣的家庭,造就她膽小懦弱,內向溫吞的性格。
蕭林也察覺到這點,悄悄離孫小花遠點,留多些空間給孫子謙和她。
果然,孫小花見蕭林轉身去狩獵後鬆了一口氣,不相熟的人仍會給她帶來壓迫感。
自從孫小花出現,蕭林就默默地留意她。她見孫小花熟練的撿拾柴枝,應該是在撿柴的過程和孫子謙熟絡的。而且憑著絕佳的視力,她還發現孫小花背部都是傷疤。
蕭林捏緊手中的飛刀,暗想看不到的其他部位情況也恐怕好不到哪裏去。顯然孫小花不是偶爾被打,而是長期遭受暴力對待。
孫子謙正是知道這點,才想買活血膏給她。
對於施暴者是誰,蕭林心裏有了答案。
火辣辣的太陽緩緩升至最高點,沸騰的熱氣蒸幹大地,即便林中的遮陰也擋不了多少燥熱。
蕭林叫停還在彎腰撿柴的孫小花:“先別撿了,我們去樹底下吃點東西,過了這熱頭再幹活。”
“可是我還沒撿到一半的柴枝。” 孫小花回頭望一下竹筐,泄氣道。
“沒關係,等吃完飯我和小謙幫你撿。”
其實孫小花已經滿頭大汗,累得不行,肚子早就咕咕叫。隻是除了孫子謙,從前沒人搭理,更不會有人幫忙,隻能硬著頭皮幹下去。
“就讓我偷懶一小會。” 孫小花說服自己。
三人選了靠近溪邊的一顆大樹,蕭林三下五除二的堆柴生火,孫子謙快手的去毛扒皮,孫小花搓著手坐在一旁。
她從未試過不付出勞動的享受,於是局促地問“我能做什麽?”
“你就乖乖坐著,等吃就行。”
蕭林沒給孫小花插手的機會,很快的烤起兔肉。縱然缺少配料,天然的肉香依然撲鼻。
蕭林撕下左右腿給孫子謙和孫小花,叮囑道:“小心燙嘴。”
孫小花受寵若驚的捧著美味誘人的兔肉腿,再三求證:“這是給我吃?我真的可以吃?我能吃嗎?”
蕭林眼角濕濕,摸著她的頭發:“當然,快吃吧。”
孫小花露出久違的笑臉,如獲至寶的盯著兔腿,過了很久才一小口一小口吃。
一隻毫無烹調技巧可言的兔腿竟然讓孫小花吃出珍饈美饌的感覺,這一幕使蕭林痛心難耐,味同爵蠟。
清風徐來,鳴蟬此起彼伏,孫小花吃了她記事以來最飽的一頓。
接下來的整個下午蕭林和孫子謙都幫孫小花撿幹樹枝,到太陽開始西落時,柴枝裝滿了她的竹筐。
下山的時候蕭林還提議幫孫小花背竹筐,可被她拒絕。費力而堅強的獨自背著,走著,倔強的小身影一直印在蕭林的腦海。
離別前,孫子謙在蕭林的暗示下把活血膏硬塞給孫小花。沒給孫小花反應過來,蕭林抱起孫子謙就走。
直到蕭林回到家,才問孫子謙:“小謙,那女孩身上的傷是不是她爹或者娘打的?”
孫子謙無奈的點頭。
“小花是個乖巧的孩子,” 從院子回來的孫高氏聽到蕭林的話,憐惜道:“也是個可憐娃。”
接著她告訴蕭林孫小花悲慘的身世。
孫小花的爹孫寶三是個地痞流氓,整天不務正業,好逸惡勞,常常和狐朋狗友又嫖又賭。家裏開銷全靠她娘做針線活支撐,就算這樣孫寶三不僅搶走那點錢去賭,還為錢少而打罵她娘倆,輸了錢或心情不好時打得更厲害。
就是因為長期的家暴,孫小花的娘被打掉三個腹中胎兒,孫寶三還毫無羞恥指責她娘生不出男孩。
蕭林越聽越惱火,聽完直接一拳捶裂木桌,兩眼冒出熊熊怒火:“那個畜生不如的家夥,別讓我看到他,見一次打一次。”
孫氏祖孫看著四分五裂的木桌:“…以前村裏隻有小花願意和謙兒玩,所以謙兒和她的感情尚算不錯。”
“為什麽小花她娘不帶著小花回娘家,甚至離開也行啊,逃得遠遠?” 蕭林問了一個很沒常識的問題。
孫高氏愣了一下,才回答:“不到萬不得已,哪有女子走和離這條路。勿論是和離或者回娘家,於女子名聲,皆是不好。”
“放TMD屁!” 蕭林氣得爆粗口:“再這樣挨打,命都沒了,還顧及麵子。”
孫子謙連忙拍拍蕭林的手:“不要生氣。”
“林兒切勿衝動,” 孫高氏也勸她:“即便再替她娘倆不忿,那也是她們的家事,外人不便插手。”
即使孫高氏這麽說,蕭林氣仍難消,偏偏這時,外麵忽然響起陣陣瘮人的打罵聲。
夏日的悶熱到極點往往會引來傾盆大雨,“轟隆隆——”幾陣雷聲,黑雲象一群奔騰咆哮的野馬。一層層漫過頭頂,越聚越厚,越壓越低,一場磅礴大雨即將降臨。
震耳的雷聲的幹擾下,人理應聽不到外麵的叫喊聲。但是蕭林的感官不斷強化,即使聲音來源地離她家有些距離,斷斷續續的淒厲哭喊依舊逃不出她的耳朵。
蕭林耳朵微動,皺眉細想,這耳熟的聲音是…孫小花的。她猛的站起來,衝出家門,拔腿就跑。
哭聲給蕭林指示了方向,跨過田道,奮力狂奔,終於鎖定一間比孫高氏家好不了多少的木屋。
蕭林一腳踹到破舊的木門,果真看到一個滿身酒氣的胡須漢大力抽打孫小花,一個驚恐到麻木的女人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被打倒在地的孫小花雙手抱頭,淒厲地哭喊。她衣服被抽打成碎條,全身爬滿條條血痕,鮮紅的血模糊了小身板,如同被蹂.躪的破爛娃娃。
“竟敢背著老子藏錢,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這個賠錢貨。” 孫寶三邊打邊罵,赤目怒瞪。
蕭林怒火衝天,大步跨進屋裏,左手搶過鞭子,右手給孫寶三一勾拳。
這記重拳使孫寶三整個人飛起來,撞到牆才跌下來。
蕭林趕緊扶起孫小花:“沒事了。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再打你。”
“姐姐,我疼。”
孫小花發出微不可聞的哭求,顫抖的身軀不自覺埋進蕭林的懷抱,汲取渴求不已的安全。
蕭林抱起孫小花,安撫道:“不怕,我馬上帶你去看醫生。” 說完她轉身就走。
孫寶三揉著臉,晃晃頭,勉強恢複清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你個臭婆娘是誰?敢在爺這裏撒野。”
此時,雷聲大作,慘白的雷電劃破天邊,黑與白交錯間蕭林回頭一瞥,眼神冷然,看孫寶三像看死屍。
對上那雙陰冷的眼瞳,孫寶三不禁打冷顫。他覺得自己真的喝多了,居然將麵前弱不禁風(?)的小女子看成陰曹地府的惡鬼。
雖然蕭林很想揍死孫寶三,可顧及孫小花的傷勢不能耗下去,隻能先放他一馬。但是蕭林才踏出前院,惱羞成怒的孫寶三就火衝衝地繞到她前麵。
“臭娘們,你是聾子還是啞巴?你爺爺我叫你站住!”
“想做我爺爺的人都下了地獄,你也想下去陪他們嗎?” 蕭林冷冷的說,雪白的貝齒竟猶如噬血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