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苟活
蕭林很快買好活血膏,她遞給孫子謙,孫子謙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藥膏。
“要不買點零食給你?”
蕭林疼惜孫子謙的乖巧懂事,一整天不鬧也不亂跑,沒有纏著她買這買那,決定給點獎勵。
孫子謙卻沒有猶豫地擺手,他墊了墊蕭林的錢袋,又指板車上的東西。
蕭林忽然眼眶濕濕的,她知道孫子謙是在說“不用了,已經買了很多東西,錢也不多了。”
她蹲下來,雙手搭在孫子謙的肩上,溫柔的說:“沒關係,我很快就賺錢回來,你不用替我省。”
可不管蕭林怎麽哄,孫子謙就是不肯。最後蕭林無奈又心酸地摸了摸他的頭,心底裏立下目標——要快點掙多點錢。
忽然,一個小身影像個炮彈,直衝向蕭林。若是換了別人,很可能避不開這樣的突襲。
但蕭林在險象迭生的末世熬過半年,又無意中喚醒體內深藏的能力,警戒心和反應力都超乎常人。隻見她眼珠一移,眸色凜然,右手抱起孫子謙,輕輕一轉,完美避過撞擊。
小身影刹不住步伐,一個前撲,摔倒在離蕭林的一丈前。
蕭林警惕的打量“偷襲者”,他大概四五歲,頭發亂成結,穿著一套顯然不合身的粗布麻衣。
那個小男孩估計沒想到蕭林能避過,趴在地上,小手緊張的抓地。
“你…沒摔傷吧?” 蕭林象征性的問,雙腳一步也沒挪過。
就在此時,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低著頭跑過來,一把拉起小男孩。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少年把小男孩拉入懷裏,沒讓蕭林看到他的正麵。而少年也一直低著頭,好像也不想讓人看到臉孔。
他捏著嗓子,不停道歉:“對不起,實在抱歉。我沒看好我弟弟,讓他衝撞到姑娘。我回去定好好訓斥他,祈蒙見諒。”
蕭林意味深長地瞧了他們一會,不鹹不淡的說:“沒事。”
蕭林剛說完,少年抱起男孩,左拐右竄,很快不見身影。
看到這裏,蕭林肯定心中的懷疑,這兩人不是碰瓷就是合夥偷竊。
如果蕭林沒猜錯,他們選定自己是因為看到她大量購物,以為她很有錢,而且一個帶著孩子的弱質女流應該富有同情心,所以先派個小的假裝撞到自己,然後等她彎腰時,大的那個就趁機下手。
怎料蕭林不按套路出牌,根本不上當。
話分兩頭。
詹樂確定蕭林沒追過來,才氣喘籲籲地放下詹安。
詹安垂頭喪氣道:“哥,對不起,我沒演好,她不中計。”
詹安的自責令詹樂愧疚不已,他身為長兄,卻連基本的衣食都維持不了,還要弟弟一起行竊。
“與你無關,是那女子警惕心太強。” 詹樂安慰詹安。
“那如何是好,醫館那邊已經說不準再賒賬,妹妹的藥費還沒著落?”
濃愁密布於詹樂的眉間,卻依然寬慰詹安:“放心,哥來想辦法。”
生活不易,有些人為了活著,已是花光了力氣。
蕭林不知道詹氏兄弟的苦衷,她背著孫子謙,正和孫風調往城門趕。
寅時將過,啟丘城的四個城門快要關閉。持路引者若不按時出城而被巡侯抓住,不但杖二十,還要罰銀子。
當他們再次排隊出城時,有官兵在城門旁貼皇榜,頓時引起附近人的圍觀。雖然蕭林他們沒有跟過去看,但從不絕於耳的討論聲也知道個大概。
“哎,還沒抓住那采花賊。”
“真糟心!那殺千刀的采花賊已經禍害了五個黃花閨女。”
“聽聞采花賊狂妄至極,揚言要玷汙陳老太傅的孫女。”
“陳老太傅桃李滿天下,還曾是皇上的太傅,所以這次才驚動皇上,重金懸賞,抓捕采花賊。”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蕭林看到皇榜周圍有不少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不過蕭林沒興趣,她瞥了一眼,就專心排隊出城。
交還路引後,蕭林改為牽著孫子謙,孫風調拉著驢車,踏上歸家路。
孫風調看了看板車上滿滿的貨品,對孫氏祖孫今年過冬忽然有信心。
他對蕭林說:“若蕭姑娘日後掙錢能像今日,應該可以趕在凜冬前攢下建房的錢。”
孫風調一提醒,蕭林才意識到這點。想到那間破陋到不能再破陋的茅草屋,別說防寒保暖,連刮風下雨都擋不了,確實要重建。
“現在是幾月,還有幾個月到冬天?” 蕭林想知道自己還有多少剩餘時間。
“現是五月,不到三個月便到冬季。”
對數字向來不靈光的蕭林還以為自己算錯數:“那不就是九月開始冷了?”
孫風調理所當然道:“冬季從九月到次年二月,時長六個月。”
蕭林徹底震驚了,連路都不走,目瞪口呆。
孫風調和孫子謙回頭看蕭林,不知她為何驚訝。而蕭林還處在無比詫異中無法自拔,即使她從那些奇形怪狀的動物得知這個古代應該不屬於文獻記載裏任何一個朝代,卻從未想過季節詫異如此大。
“這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世界?” 蕭林失神的自言自語。
孫子謙擔心的搖搖蕭林的手,她身體微顫,回過神來。
“我在想怎麽快點賺錢建房,” 蕭林摸摸他的頭,找了很好的借口:“這樣你和孫大娘就不用挨凍。”
孫子謙拍拍他的手臂,雙眼眨巴眨巴,默然在說“我會幫忙”。
為了搞清楚這個世界冬季的具體情況,蕭林問了孫風調許多問題。孫風調以為蕭林是失憶才不知道這些常識,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在四個小時的歸程中,蕭林差不多了解異常漫長的大靕冬季。
九月至十月算是初冬,溫度在幾度間徘徊。到了十一、十二月,溫度直跳水,最冷時可達零下二十度。過了年的一月和二月的溫度逐漸上升。
正因冬季又冷又漫長,大靕人一般在七月就開始準備過冬的物資。
蕭林眸色凝重,和孫風調分開後幾乎不說話了。她明白必須盡快掌控自己的能力,多獵一些稀有野獸,拿去換錢。
走著走著,一盞橘黃燈火撞進蕭林的眼簾,燈火搖搖曳曳,似乎一股小風便可吹滅,偏偏堅強的燃亮回家的路。
蕭林眼眶一熱,鼻頭發酸,盛夏的炎熱竟比不過此刻心頭的暖意。這是蕭林二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等她回家。
她吸吸鼻子,左手拉起孫子謙的手,右手拖板車,笑著說:“我們到家了。
無論如何,生活還在繼續。
離蕭林第一次去啟丘賣矢彘已經過去了三天,孫高氏仍在細心整理她買回來的東西。
即使孫子謙的爹還在世,也沒有過這般好的光景。而且孫高氏給蕭林列的清單都是挑最便宜,怎知蕭林盡選價格中等的,還樣樣惦記她,如何不感動又心歡。
孫高氏丈量棉布,想著給孫子謙和蕭林裁一身衣服。她正想得入神,一道尖銳刺耳的女聲仿佛要刺破孫家簡易木門。
“孫高娘在家嗎?”
孫高氏皺皺眉,藏好棉匹,拉拉蔽膝,才推門出去。
孫高氏隻把門打開一個小縫,剛夠她出去。她側著身子出去,立馬反手關上木門。
“李嫠婦,你找我何事?” 孫高氏淡淡的問。
兩人彼此的稱呼反映了大靕一個很奇怪的習俗,女子婚後要冠婦性,並在夫性後加本性,以示區別。但丈夫死亡,又沒有誕下子嗣的話,那妻子就用回本性,本性後添上“嫠婦”。
被喚作李嫠婦的女人嘴大顴骨高,梳個兩鬢抱麵,狀如椎髻的拋家髻,臉上的□□撲得跟刷牆那樣厚,嘴唇塗成大紅色,像猴子屁股,穿的襦裙又綠又黃,整個人如同調色盤。
李嫠婦撫了撫髻上唯一的首飾——珍珠簪子,伸長脖子,拚命往屋裏瞧,八卦道:“聽說大娘家最近來個很會打獵的女子,是你何處親戚?”
孫高氏眸子微垂,這個李嫠婦是出了名多事又嘴雜,肯定是看到蕭林買回一車子的東西,多管閑事的糟性子又作祟。若叫她知道蕭林不但來曆不明,還失去記憶,非得添油加醋的渲染一番。
孫高氏心念間轉過幾番思量,順口編個理由:“她是我遠房的侄女。她家鄉鬧饑荒,家裏就剩她一個了,便過來投奔我。她父親是個打獵好手,她自幼跟她父親學習打獵,狩獵功夫也不賴。”
“如此想來這小娘子是個可憐人,” 李嫠婦掏出帕子,輕按眼角,故作同情道:“幸好有你這個心善的姑姑願意收留她,她也有一技之長,倒不至於風餐露宿。”
孫高氏笑了笑,沒接話。
李嫠婦臉皮厚得很,沒話找話:“那天見她拉著滿車的東西回來,想必賺了不少。”
“我侄女和小謙很快下山,我得準備晚飯。” 孫高氏委婉的逐客。
李嫠婦雙頰抽了一下,臉色變得難看:“倒也是,那我不煩著你了。”
孫高氏點頭,轉身就走,“啪”的一聲關緊木門。
李嫠婦斜眉瞪眼,朝前啐一口痰,鄙夷道:“呸,當甚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