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們約定
兩個人,一個傾聽,一個敘說。
就像回憶被人翻開了一樣,所有的話,都是那些逝去的年華裏,隨著花開花落孕育出生的所得、所悟、所有,卻不會隨著時間而流失。
就像胎記一樣,不管她是美是醜,從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便會一直跟著你,不離不棄般的,一直跟著你。直到,你死亡的那一刻,她還會跟著你,到冥界?到重生?仿佛永遠不會離去一般。
不管過去多少年,傷疤一直都在。
那玩意吧,很多時候,它一跟上你,便是一輩子的事。
“難道就沒有辦法解決掉他們了嗎?”他深陷回憶之中,也深陷無人所知的悲痛之中,在心中呢喃的同時,卻沒有注意到也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當然有了。”她善解人意的一笑,吐露出如微風般怡人的嗓音。
他願意為她去殺了那兩個人,那麽她如果提了其他的條件,來要求銳絮幫她,她知道銳絮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她。
可是死亡,一向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她想用她的方式,來告訴銳絮,仇恨下的死亡,從來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也不是唯一的辦法。
也許她原本可以直接告訴銳絮,現在卻要用其他方式,來讓銳絮聽進去她的意思。大概是由於,他在失神的時候,那雙沒有焦距的墨瞳裏,那一抹又一抹,深深的隱忍吧。
不是天生冷血的銳絮啊,到底要遇見過什麽,遭遇過什麽,才能自發的生出那樣深沉的隱忍。這是用言語無法闡述完畢的。
便是這樣,她才會寧願多此一舉,拐彎抹角,也不願意再多問他,你到底經曆過什麽。
讓他去回憶那些,讓他越說越憤恨,越說越激動的過往。比起這樣子啊,關心更甚願意,永遠見到對自己隱瞞了的銳絮呢。
至少再深沉的隱忍,也好過把悲慟逼出來,再讓他感受一次的殘忍,來得好太多了。
而那墨瞳裏的隱忍,也讓她想起其他的事情。在平靜的敘述中,她開始悄悄的審視那些事情。
抬頭再看一眼他墨色的瞳孔,她輕輕的出聲,清脆婉轉的聲音裏夾雜著明顯的困惑。“采雪依丹她們算計夏侯芷煙,不單單是因為被命令。”
關心無奈的歎了口氣,不知是為她,還是為了夏侯芷煙。
“沒有主子的命令,她們也很多次想要殺了夏侯芷煙,沒有人知道的時候,她們會使勁的欺負她,羞辱她,欺騙她利用她。芷煙她……”
平靜的眼眸裏逐漸浮現一些星光,她的聲音逐漸變得輕巧愉悅,卻在最後,化為一地黯然……神傷。
“芷煙她,也曾把她們當做是朋友,她們也曾一起玩耍,一起嬉戲,隻是,最後才發現那些,全部是她自己一個人的自作多情、癡心錯付。”
話音的響起,腦海裏飄過的,是三個女孩一起去偷點心的畫麵。可隨之而來,卻被一片黑暗所籠罩。
平靜下來的關心,沒有因為回憶起往事,而轉變的浮躁不甘,依舊是冷靜的同令狐致澈敘述。
令狐致澈到這裏不由得微微側頭,總感覺氛圍悄悄的變了。
“銳絮,你聽說過一句話嗎?”關心和藹一笑。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和藹的笑容是那麽的親近,比天真無邪更多了一份善解。
這句話令狐致澈自然是聽過的,卻不知關心為什麽會提到這句話。
“很多人很多事,總是在經曆過傷害背叛,才會領悟一個又一個的道理。沒人會平白無故給你領悟,我們向別人借了就要還。”
借什麽,如何還?他靜靜地聆聽,沒有去打斷關心的話。不是因為他全然不懂,隻是……
不想再重複那窮追不舍的討問,更願意,安靜的聆聽,她如銀鈴一樣,清脆悅耳的嗓音。
仿佛在那聲音麵前,自己所有,被人“看不起”的悲慟,都變得不那麽痛了。
抬頭看向那溫潤的俊顏,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困惑。墨色的眼眸轉變得空洞,看不出什麽情緒,但關心知道,他正在小心翼翼的防備著。
防備著她,但更多的,是防備著他自己。
這般溫柔的凝視,她很想伸手輕輕的扶上他的臉頰,幻想這樣的安慰,能讓他好受些,可她卻隻能一而再三的忍耐住心中的想念。畢竟安慰女子,同安慰男子,是太不一樣的。
蓮花燈裏的願望,已經隨著河流而去,她卻在剛才看到他深藏不見底的隱忍。她不能問,不能直接說,隻能借著夢裏的她,跟自己的感言,希望著能帶他走出陰影。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她們給了我那麽大的‘恩情’,我怎麽可以還沒有回報她們,就讓她們一死了之了呢?”褐色的瞳孔裏,逐漸化出一抹不曾浮現的深邃。
“她們好歹陪伴了我幾年,借了我那麽多的'東西’,我自是應當先翻倍還於她們……”
聲音戛然而止,令狐致澈正等待著關心的繼續,卻感覺手被人捧住了。
小手調皮的逗著他的手指,關心帶著溫柔的笑意,抬頭向沉默的令狐致澈看去,銀鈴般的嗓音響起,在落地的一刻,他漸漸明白了關心的意思。
“到那時,再由銳絮你來決定,她們的生殺大權,好嗎?”
似是愉悅的語調,一概所有的沉重嚴肅。他尋著關心的話而入,在迷宮中,跟隨著關心的聲音而前行,在話音落地之刻,他也終於是走出了那個迷宮。
他回頭看去,才發現那纏繞他多年的疑惑,已然不在了。他似乎理解了,又似乎仍舊不懂。
溫柔的低頭,沒有焦距的墨瞳注視著懷裏的人。他很是溫柔道:“好。”
頓了幾息,又似擔心的補了一話,“我們約定。”
“嗯,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她沒有遲疑的,喜悅著答應了令狐致澈的要求,也不管那是幾個意思,小小的尾指就勾住了他的大尾指,開始念叨起了“拉鉤上吊一百年……”這開誓言,約定的話語。
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那些如何深刻的領悟都不是太重要的。最好的領悟,便是身邊有個人,拐彎抹角的同你講了一大堆,而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將你從無畏的深淵拉上來。
他嘴角愉悅的勾起,手指卻沒有動,任由著關心一個人在說著誓言,勾動著他的尾指。
感情呀,她總是來得太晚,可她一旦出現了,便會如同娟細的溪水一般,靜靜地,悄悄地,流淌入你的心底。
時間還長,我們慢慢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