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翩翩飛舞
大四的生活真是有些百無聊賴呢！
如果你是一個師範大學生；如果你偏巧上的是最無用最不學無術，因此也最清閑的中文係；而且恰恰你是那種胸無大誌或者說是有鴻鵠之誌，因此不願與鴟鴞爭腐鼠的人，也就是說，你是一個不準備考研究生的本科生……你就可以體會到，什麽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同時卻又像烏龜爬路一樣緩慢了。
也就是說，有時候你覺得時光飛快。當你早晨一個懶覺睡到了九點，明媚的陽光照在你那亂蓬蓬的被窩外麵的腦袋上的時候，當你舒坦地自然醒來的時候，你會忽然驚奇自己，怎麽一晃就已經度過了三年多的大學生涯了呢？整個大學生活竟然眼看就要混完了嗎？
可是有時候你又覺得時光走得很慢。一天又一天，重複過著的日子，每一天都極其雷同。你簡直找不到你有過什麽進步，你掌握了什麽學問；隻覺得一忽兒吃完午飯，一忽兒又要吃晚飯了；早晨起來還不很久，可是又要睡午覺了，而且這個午覺很可能會從一點一直睡到四點，倘若沒有人叫你或者在宿舍裏大吵大鬧幹擾你的話。你覺得自己很可能會蛻變成一頭睡在泥潭裏的豬，或者說你竟然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睡仙、睡神、睡魔、睡聖、睡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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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究竟為什麽會覺得歲月過得慢呢？不是據說隻有苦日子才會讓人覺得日子過得慢嗎？
你赫然發現，你誌大才疏，懶惰成性，以至於連吃飯拉屎、洗腳刷牙等等瑣事都懶得做，像嵇叔夜那樣，令尿在胞中略轉，移時方起……
你赫然發現，你沒有特別的嗜好，除了昏睡之外，頂多就是打打撲克、下下象棋、看看錄像、玩玩電子遊戲、上上網、泡泡妞、逛逛商場……除此之外，你竟然沒有能夠開闊心胸的真正的樂趣！比方說讀書呀，寫作呀，唱歌呀，跳舞呀……
當然，你可能也讀過金庸、古龍、梁羽生，或者瓊瑤、三毛、李碧華，或者等而下之的黃易、溫瑞安、衛斯理，再或是亦舒、席娟、梁鳳儀……
作為一個中文係大學生，你究竟寫過什麽東西呢？是日記、家信、情書、言情小說、敲詐勒索信、困難補助申請、匿名揭發信、起訴書、申訴書、道歉公開信？還是你自以為崇高煊赫的詩歌、小說、戲劇、散文等等文學作品？
然而有一天，你終於赫然發現，這些東西一旦弄久了，你會逐漸地麻醉，在其樂陶陶之中失去自我，就像在染缸裏待久了一樣，你被腐蝕得輕飄飄的，一身慵懶墮落的劣根性，使你陷溺其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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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天長日久，你也會厭倦，會痛苦，會漸漸地清醒，開始不停地詰問：
我是誰？我究竟怎麽啦？我這是過的什麽日子？我怎麽就墮落成這個樣子了呢？
你怎麽想也想不通。其實就是想破腦袋也沒有用啊！畢竟撲克會打膩，象棋會下夠，錄像會看煩，遊戲會玩累，上網錢有限，泡妞太麻煩，逛商場也不過就是幹瞪眼啊！
所以在這一係列的消遣讓你失望之後，你就隻能龜縮於宿舍，開始冥思苦想：
我究竟應該去幹點什麽呢？我為什麽這麽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呢？為什麽無所事事，吃飽了撐得難受，而又想不起上哪裏去溜達溜達呢？
這日子怎麽就過得這麽慢呢？太陽一圈圈地升起來又落下去，在大學裏都待煩了，可還是沒有轉夠1000圈！我什麽時候才能熬完這無聊無趣無奈無味的大學生活呢？老天爺呀！你倒是讓我開心順氣地活一天不好嗎？為什麽我整日都是在壓抑苦悶忍耐中度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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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今天下午，同學大民約你去打羽毛球的時候，你忽然像是發現了一個新大陸。
是啊，快四年了，你什麽都做過試過，並且都快玩膩了，可你為什麽偏偏一向對體育運動不感興趣呢？為什麽你那一長串的消磨時光的單子中，沒有打球等運動項目呢？這是你無心之失，還是有意忽略呢？
這一點你已經無法回想起來。但總之，也許是由於你在中學時代裏，左腿受過一次嚴重的撞傷，小腿骨幾乎撞斷了，傷愈之後，你從此就幾乎與體育運動絕緣了。
在大學裏，每天早晨別人早早地起床，邁著昂揚的步伐，排著整齊的隊伍，在悠揚的哨聲中輕快地跑步。而那個時候，你或是在被窩中酣睡；或是在翻著白眼，一遍又一遍地看著天花板，搜索著它上麵的每一個斑點，就像對著鏡子研究和處理臉上每一個細小的毛孔，每一顆微小的青春痘一樣。
上體育課的時候，別人在打排球、籃球、羽毛球、乒乓球，踢足球；或者在舞劍、棍、刀、槍、鞭，或者扔鉛球、鐵餅、標槍，在跳高、跳遠、三級跳，練單杠、雙杠、高低杠……
而你呢？你或者直接不去，或者是就算去了操場，也是隻在一邊優哉遊哉地幹看著。因為你腿上有傷，有醫院開的證明，可以免除一切與體育運動有關的活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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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許多時候，或者應該說，一直以來你都以為是自己占了便宜，少浪費了多少精力，節省了多少寶貴時間。你在輕輕鬆鬆的玩遊戲之中，在躺臥或靜坐中打發著漫長單調的日子，得意地看著別人滿頭大汗疲累不堪地奔忙。這就是三年多的日子啊！
現在你忽然醒悟到，你這樣懶惰是不是做錯了呢？是不是恰恰由於你的疏懶於運動，這才導致身體虛弱，精神也萎靡不振了呢？人們不都在說“生命在於運動”嗎？你卻恰恰奉行的是“生命在於安靜”的理念啊！
興許，多參加一些體育運動，就會打發掉纏在你頭上的百不聊賴呢？是的，這些日子你是連書都不願意讀了呀！有舍友笑你是已經讀破萬卷了，所以不必再讀。可隻有你心裏明白，你讀的都是些什麽東西呀！你讀書隻不過是囫圇吞棗地粗知大意，精華沒有吸收多少，糟粕倒是儲存了一肚子哩！唉，讀死書，死讀書，可別真讀書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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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爽快地答應了大民的邀請。你們拿了球拍，換了運動衣，穿上運動鞋，就蹭蹭蹭地下樓去運動場了。
你自己就有一個羽毛球拍，是放暑假前大四畢業的學生不要了，扔在過道裏，就被你順手撿回來了。這球拍一點再去拍，一點也不破舊，可你自從撿回來，還一次也沒用過呢！把它放在你床頭的唯一用場，就是時不時用它去把窗戶推上，並且可以輕鬆地關上插銷。
現在你們已經站在女生樓下，花壇旁的羽毛球場地裏了。中間是有網子的，可惜已經被人占了，正打得歡呢！人家都是老手，技術老練，打得瀟灑自如，優美無比。可你跟大民都是新手，就像醜小鴨一樣，隻能在一邊悄悄地偷偷地戲一戲水。
你幾個球發出去，大民都沒接住。不怨他不會接，是你發的球太差了，或太高或太低，或偏左或偏右，或太近或太遠，總之是沒幾個合適的好接的球。
而大民的幾個球打過來，你也是沒有接住一個。不怪人家發的球刁鑽，還是應該怨咱太沒技術，太沒眼力，尤其是迎擊的方向、時間、力度都太欠火候呀！
你歉意地尷尬地訕笑著解釋說：
“大民啊，我真是太沒水準了。我是幾年來頭一次打羽毛球呢！”
大民寬宏大量，不以為意地笑笑說：
“沒什麽，剛開頭嘛，你打得還可以。其實我打得也很差，咱們畢竟是剛剛開始學著打，有一個磨合熟悉的過程嘛！”
你們就這樣開始了對翩翩飛舞的羽毛球的追逐和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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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那球不再像沒頭蒼蠅似的亂飛亂舞了。它似乎漸漸有了靈性，有了眼睛，它開始順著你的視線飛翔。它開始在你的球拍下輕曼地飛舞。就像一匹劣馬或者烈馬，被馴服成一匹靚馬或者良馬之後，你怎麽騎它怎麽走，你簡直不需要控製韁繩揮舞鞭子，它就會按著你的意圖奔向目的地。
現在這隻羽毛球仿佛認識了你，成了你的朋友，成了你的得心應手的武器。你可以收發由心，進退自如，意念快捷無比地流之於手啦！
它時近時遠，時前時後，時左時右，在你的周圍如雪花飛舞，如天女散花，如輕歌曼舞……它使你似乎變成了擁有改變這個世界的能力的千手觀音……你開始微笑，哈哈大笑，爽快地豪邁地合不攏嘴地笑了！你多日來的鬱鬱寡歡沉悶乏味，忽然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你簡直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打幾個球的作用竟然會有這麽巨大嗎？它不但可以舒筋活血，鍛煉體魄，還可以調劑生活，改善心情嗎？
甚至它還可以改善同學關係呢！你看大民也是樂嗬嗬地笑著，興衝衝地談著，笑得那麽天真、誠實，仿佛一個純潔的少年，再也不像往日那麽城府深厚罕言寡語老成木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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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塞！高治平大師！你這樣的大隱士，竟然也出來打球了呀！”
忽然，你聽到了樓上有一聲清脆甚至還有些甜媚柔嫩的女聲，在呼喚你的名字。不，不僅僅是名字，居然還在你的名字後加上了“大師”這樣的尊稱！
你仰起頭來，你看到了花枝招展的同班同學小雲！啊，正是那個你暗戀了許久的美人兒，她在向你招手，她在為你歡呼！
你心裏忽然熱了起來，不由得血直往上湧，臉紅脖子粗，心跳氣喘起來了。你當然明白，這絕不僅僅因為你在做劇烈的運動，而是一位曾經對你冷酷無比的美人兒，忽然又向你發出了並不反感的信號啊！
你仰著頭，忙不迭地答應著，問她有什麽事？那小狐狸精笑吟吟地問道：
“高大師呀，你這‘何妨一下樓主人’怎麽真的下了樓呀？我還是頭一次見你打球呢！”
你忙著跟小雲說話，竟然忘了接球，你激動地說：
“我就是頭一回打球嘛！以前太不愛運動了，真是一個大錯誤啊！你們是不是常打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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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一會兒話，你跟大民繼續打球。這時你與大民已經互相適應了對方擊球的方向和力度，竟然有個球，打來打去好半天都沒有落地。
那小雲居然一直在觀戰，未曾離去，看著這麽美妙的球技，幾乎呆了。她忽然上了興致，叫道：
“高治平，我也下去跟你們打會兒球，好不好？”
你大吃一驚，喜之不勝，連聲答應“行行行”。於是，幾分鍾後，小雲一身運動衣跑了下來。她穿著這身普通的衣服，卻仍然是光彩照人，要胸有胸，要臀有臀，一頭秀發綰了個籫兒，一顛一顛地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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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民識趣地下了場子，把球拍讓給了小雲。於是你就與小雲你來我往地把球推了起來。小雲的球技還真是不錯，大概也是經常打羽毛球吧。
你與小雲打著球，卻感覺體力越來越不支了。因為你的主要精力已不是看球，你是在看那打球的人啊！
你看著小雲那一跳一跳的發籫，你看著她白裏透紅的粉臉，你甚至不知羞恥地瞄上了她的最美，看著它隨著擊球而一顫一顫地跳動……你還看著她的小蠻細腰，一擺一擺地如風扶柳，還有那臀那腿，美好得簡直無法言說……乃至那前後左右輕靈跳躍著的美麗的雙腳，都是那麽的風情萬種！……
小雲看出了你的神思不屬，羞澀地提醒了你一句：
“嗨！高大師仔細看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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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才不好意思地把視線從小雲身上移開了一會。然後每次隻要你一拍到球之後，你的眼光立刻就又飛到她的身上去了。
小雲當然對你的心思再明白也不過了。可是她今天為什麽沒有回避呢？甚至她看你的眼神，似乎也有些毛毛的，有些朦朧幽深呢！
你不禁浮想聯翩：難道她竟然對你也有愛意了嗎？我的老天爺呐！一隻翩翩飛舞的羽毛球，竟然有可能成為拴住你們兩人的紅線嗎？……
你們繼續打著球，漸入佳境。小雲不時地尖叫，充滿了驚喜和爽快……
你卻在不停地胡思亂想著，腦子裏甚至出現了許多不可言說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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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多小時之後，小雲說累了，要回去休息。臨分手時，小雲悄悄地對你說：
“治平，明天早晨六點半，咱們一塊去爬千佛山，好嗎？”
你不由地渾身一震！小雲這是主動與你約會了嗎？……你神思恍惚地回了宿舍，心裏不停地感慨著：
啊，我的天！我是得到了女神的青睞嗎？我幸福死啦！我幸福死啦！我幸福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