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教育公平
小芳:咱們大河東省啊,真是讓人著急啊!看看苟晶案,太令人義憤填膺了![鏈接《苟晶高考被頂替後的23年》,文章見附錄]
小麗:文章寫得很有道理啊!
小芳:頂替特別討厭,我也是受害者,不是被冒名上學資格,是被冒名上重點高中的報考資格。結果我中考分數,比重點高中高很多,班主任都沒敢告訴我真實分數,但他和其他老師嘀咕,被我聽到了。那個頂替的孩子上了好高中也沒考上大學,真是浪費了我的好名額。要是我上了重點高中,學風天壤之別(我上的高中跟上的大學似的,晚上放羊沒老師看的,談戀愛的,打牌的,下晚自習男生在我們宿舍打牌,整宿的那種),肯定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小芳:這隻是一斑窺豹。前幾天家裏人討論過這個事,正好想到了一些其他的。看到外界的一些看法,有同感。
小梅:對這些頂替者的處理也是個有意思的問題,畢竟媒體公布出來的是極少數,這200多個人好多都在重要崗位。
小芳:好像是挺熱的話題,那個寧州兩年被替的夠悲催的!
小村:不是引起關注了,仍然是在陰影裏繼續存在。小時候就知道這種事。
小剛:被頂替的被欺辱的都是無錢無權無勢人家的孩子,都是窮人家的孩子,他們沒有控訴之門,即便有點對至惡的想象力也隻留歎息。我們可以不頂替別人,但有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孩子不被頂替?
……………………
小霞:河東高考曆來很亂,我也是受害者。高考時,我的曆史試卷答題卡被監考老師拿走了半個多小時,給最後一排的考生抄,我第一排,當時膽子小,一心做後麵的題。結果現在我也沒弄明白怎麽回事,我曆史考了班裏倒數第一,平常我每次都是正數第一的。還有就是,上高中時被班主任要求,去替別人考過兩次成人高考。
小燕:都經曆過,我高三英語選拔考,本來是被報送一個什麽大學,被副校長女兒頂了。這是我高考考出來了才有人告訴了我爸的。
小芳:高中替過兩次考試,其中一次,化學老師安排替他連襟倆孩子考試。
小梅:我一個同事是替別人上的大學,前幾天被查出來了,處理結果挺有意思,明降暗升。隻能說有權有勢的怎麽處理都不會吃虧。
小麗:我們學校一個老師明目張膽地塞紙條,高考考試啊!然後五六年吧,終於出事了。處理結果隻是工資降了一級而已。
治平:不知道外省有沒有這種事?
……………………
小芳:高中時都有突然改名改姓的同學,比大學功利性還差點的地方,已經不鮮見這種頂替了。有個同學,她家我都去過,我還問過他怎麽改姓了,可惜用了別人的檔案姓名,上完高中也沒考上大學,浪費。
小麗:我也有這種同學。
小芳:苟晶跟我們同齡人,她的經曆我感同身受。小時我最怕的是家人萬一讓我們姐弟三人做誰放棄上學的選擇,好在家人除了勸過我考中專外沒再提。現在應該好多了,小孩子從小給辦了身份證,錄指紋。想冒名頂替難度更大了吧!
小霞:看了苟晶的事,很悲哀也很無奈,當年高考遇到的事這些年老想起來,弄不明白。我記得我曆史考了500多分,高考出成績後曆史老師見我第一句話是,我還指望你給我考個好成績呢,沒想到你考了咱班倒數第一!你用腳做題也不至於考這麽少!
小芳:很可能是那個監考老師換了你的答題卡和試卷。這是最快的,我們高中有考藝考的就是這麽操作的,簡單,快。
我們弟弟妹妹安慰我說,要不怎麽會跟姐夫在河師遇到呢?嗬嗬,每個人的歪脖子樹是一定的。我說這不正好說明婚姻是隨機的嗎?
……………………
小霞:上大學後我就沒好好學習,心裏一直疑惑不甘,蹉跎了歲月。
小芳:唉, 這就是咱們關門談卻不願發圈的河東啊,希望未來的孩子們不會經受這些。
小霞:學校當時就指著我考好成績呢!記得九月份還是十月份一次濰州統考,我還考了全濰州第一呢,學校把學費資料費都給免了。唉,希望河東越來越好,別再出現這事。
小健:我默默想了想,幸虧當時比較low,省了這麽多風險和煩惱。
小鵬:吃人的事一直再上演,更何況少了魯迅的呐喊!
小寶:同感!
小海:剛爬完樓看完,心情沉重。我當年在班裏是二十多名,難道是一種幸運?無權無勢的學霸簡直是懷璧其罪啊!
小才:普通民眾的自學成才或人生逆襲,從來都是“小概率事件”。或許比買彩票中大獎稍微高一點兒!
……………………
小霞:今天這個話題挺沉重,回憶起了很多事。我高考誌願第一誌願是河師(班主任建議的),第二誌願我填的北京大學,第三誌願清華大學。班主任說我填得不行,我當時挺衝的說了句:你不是說我的分數肯定能上河師嗎?
小海:@小霞——抱抱!@小芳——你被頂替資格的話,有初中畢業證麽?
小霞:大學入學後,咱們又是在北院,還不如高中好,心裏落差挺大。
小美:@小霞——學霸的不幸遭遇!
小霞:唉,過去多年了,已經弄不明白了。
小梅:我周圍頂替者不止一個,雖然公務員考試嚴格,奈何人家能量大,都是先進個不起眼的偏遠單位,然後轉事業編,然後調動,然後轉公務員,一通操作下來,就是重要崗位的領導了。隻能說考試都是為我們這些沒權沒勢的準備的。由學校到官場,唉!
小霞:@小美——當時還真是,現在我在我們那一片還是榜樣呢。奈何自己接受能力差,陷在一件事情裏長期出不來,耽誤了大好的青春年華,該好好學習的時候不學,該談戀愛的時候不談。已人到中年,青春不再,隻有珍惜現在,努力向前了。
小才:@小霞 ——活著就有希望,加油!
……………………
小芳:我自從睡醒了就一直在看相關的新聞,唉,費了這麽多時間,其實就是緩解一種情緒。
小美:@小霞——現在也挺好的呀,工作生活,關鍵是還有倆寶。
小芳:這事兒吧,還不想跟外省人聊。
小健:同誌們太沉重了,現在都挺好,這是最重要的!
小芳:@小霞——我當時報考誌願的時候,也是兩眼一抹黑,我們班主任建議我報河師,說我肯定能上,所以就報河師了。
小霞:@小美——也知足,就是高考之後再也不想學習了,調動不起學習的興趣了。
小海:我們那裏沒聽說有頂替的,但是當時我班裏有個學神,高考是河東省文科狀元,班裏一個男學渣高考時座位排在他後麵,然後那個學渣就考上了西北政法。
小芳:鐵定試卷調換了!
小海:沒有,學神上了北大。
小美:哦,抄了點。
小美:@小霞——原來在宿舍聽你說過,當時理解體會不夠,現在感同身受,憤憤不平。
小芳:那時候高考排座位排學號有很多貓膩。
小梅:這種事情寧州很多,一點兒也不奇怪。
小美:一定是排位的問題。
小芳:濰州多也不奇怪。
小美:齊州好像不多。反正我沒大聽說過。是不是因為齊州教學水平低,學霸少,不好找?哈哈哈!
……………………
小海:學渣視力特好的那種。高考排座位都是同班不相鄰,就他倆是前後座。
小芳:我們那高考也是這樣的,這都是老師可以操作的。
小美:一定有問題。
小海:當年沒有監控沒有指紋。
小梅:嗬嗬,我也應該慶幸自己高中學習不是很好。
小芳:現在的好都是後期努力的結果,本來按照正常速度能跑100步,現在努力追到80步了,或者沒心勁才到50步呢!
小美:[握拳握拳握拳]
小芳:我在高中替老師親戚家孩子考試,監考老師沒有一個認出來的,因為我上化學課,我們化學老師就端詳我,後來才知道長得像。那個時候上了大學才辦了身份證,辦了身份證才有身份證號,所以容易。
小海:話說考研時我前麵有個女生老是在掏口袋,還出去上廁所,監考老師根本不管,我被那女生的動作影響得很煩躁,說了監考老師一句,監考老師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批了我一通……
小芳:現在的小孩,我們很早就給辦了身份證,而且錄了指紋。防止孩子丟,辦事也方便。
小霞:今天聊開了這事,對我挺好,要不老疑惑,卻沒有能力弄明白。現在好像突然釋然了,這樣也挺好,雖然不上進,但這些年確實沒累著自己,日子挺輕鬆。謝謝各位親同學!
小芳:@小霞——不卯著勁兒了,也許還長壽呢,未來陪孩子的時間更長一些。我現在對自己就放鬆要求,快快樂樂的,別給自己那麽多壓力,活得長一點,多陪幾年孩子。
小海:命運是很奇妙的,換了牌的不一定贏,被換的不一定輸。
小芳:哈哈,聰慧的人一般不會過的很壞,除非真是條件被限製了,視野被限製了。
……………………
小霞:@小芳——是的,壓力太大不好。去年南開大學一剛畢業的博士,才30多歲,孩子一歲,從住院到離開就5天。
小芳:咱們這種孩子還小的人,得悠著點活。你這倆寶同時來到身邊,這麽小概率事件,福氣運氣一起彌補你了。
小霞:可不,怎麽著也得陪孩子到有了自己的家庭。
小芳:你也給你倆寶辦了身份證,錄上指紋,安全。
小美:嗬嗬,孩子大的也盼著能多活幾年。
小霞:我剛才還想,找時間給她們辦上呢,要不你提醒,我還不知道呢!有時她們聽話的時候,看著她們的可愛樣子,我都不想工作了。
小芳:剛布置了給孩子們烤雞腿,她爸去做去了。
小寶一聽,說:雞腿!雞腿!我要吃雞腿!
大寶:你們說什麽?
我故意:什麽也沒有說。
小寶:我們什麽也沒有說,我們隻說了雞腿。
大寶就衝進了廚房。
小寶問:你洗手了嗎?
大寶一看:噢,還沒做呢,洗啥手?
雞毛蒜皮小事中感受日常樂趣,其他愛啥啥吧!
……………………
小雲:昨天看到寧州那個新聞,我差點看成我們學校,而且我都有點懷疑我是不是也被換了成績,我98年是複讀的,97年考了500多分,簡直了,平時一般都是班裏六七名,大家都說我發揮失常。我們班一個平時40名左右整天不學習談戀愛的女生還特意跑來刺撓我:你怎麽考的,我考得都比你高!我印象太深了!第二年正常發揮720分,報了河師。
小芳: 看你姐的情況,有可能。
小霞:是啊,命運!結婚多年也沒孩子,我們商量好就倆人過了,不再折騰了!結果,意想不到的來了倆。現在我回家,倆孩子就把拖鞋放我腳邊,還幫我把穿著的鞋脫下來,運氣總在哪個地方等著咱呢!(雙胞胎女兒的照片)
小芳:這一對雙胞胎小美女饞死我了!
小寶:真俊!
小霞:看著她們姐妹倆,我有時真不想去上班!
小芳:小孩子都是治愈係的。我家小寶連我腳丫都會舔!說媽媽腳是幹淨腳,真是捧媽媽臭腳的能手!會給我送水果、送茶進來,送奶時連吸管都給我插好了!過幾年我真想就專心帶娃了!
小芳:@小霞——右邊是姐姐嗎?
小霞:右邊是妹妹。
小芳:手拿著瓶子的是妹妹?
小霞:是的。
小芳:這麽白白的,真羨慕人!
小麗:真可愛,萌萌的!
小洋:雙胞胎啊!太幸福了!
小芳:@小霞——我家小寶說想跟你家兩個寶貝玩。給她解釋下什麽叫雙胞胎,兩個小天使選媽媽的時候,同時選擇了一個媽媽。哈哈!
……………………
小雲:@小芳——我這個還沒什麽依據,隻是瞎猜。我姐班上,她班主任跟我姐說:反正你學習好,不需要加分也沒問題。然後“勸說”她讓她把一個10分的加分項目讓給了一個老師的孩子,而且那個老師的孩子在保送了西安交大以後,又搞了一個名字參加高考考了複旦,然後就改名換姓去了複旦。
小芳:老師可操作的能力很大,學生離家長遠,比較信服老師。
我們家裏人和我心存遺憾的是,如果我當時沒有被頂替報考重點高中的名額,而上了那個重點高中,我就不至於97年高考落榜,97年我們班全班剃光頭,第一名考了個專科,可見學校有多爛吧!真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爛校!所有的老師上完課就走,晚自習連個老師盯課堂都不見,高中跟上大學一樣。
在那個爛校裏,我們上晚自習,教室裏跳交誼舞97年元旦晚會,我竟然一次演了三個小品,這都是應該學習的時間,結果在排練小品,就是這樣的學風,打牌談戀愛風氣很盛,幸虧那時候我還不開竅,要不早就被帶壞了。
20多年過去了,再回首,遺憾如在眼前呀!
聊聊也是治愈啊!
……………………
——附錄:
苟晶高考被頂替後的23年:開淘寶店,成童裝公司合夥人,想給病逝的父親一個答案
原創 徐藝婷 王詩琪
(一)
苟晶又看見了邱印林,那個教了她三年語文,卻在高考時用自己女兒頂替苟晶上了大學的男人。
他在樓下徘徊,一口濃重的河東口音,逮著人就問:苟晶在哪兒?
看他麵容蒼老,苟晶又有點心生惻隱。盡管邱印林帶來了幾條大漢,正堵在廠區門口。
她依舊尊他為師,說自己如今上網發帖,語文功底還是來自他的教導。
但她同時也避著他,不想原諒他,這一天裏有那麽一兩分鍾,快被他找到了,她旋即躲開:“他不坦誠,八十歲了,心性沒改,他始終沒意識到自己該負什麽責任。”
有一些瞬間,她會想起自己被偷走高考成績後的人生。
她曾經在杭州騎著自行車,滿大街銷售化妝品、軟件,每天騎幾十公裏,晚上累得全身骨頭疼,也曾被騙入傳銷團體,幸而及早逃出。
她曾數次應聘阿裏巴巴,後來從開淘寶店開始,多年打拚,如今是一家童裝公司的電商合夥人。
在電商這一行,學曆沒那麽重要了,但仍是苟晶心中隱痛。她在杭州買了房子,刻意買在一所大學對麵,“想離文化近些”。
如果沒有被頂替,如果她當初拿到了那張本科文憑,會不會不一樣?苟晶沒有想過,也不願去想。
23年過去了,現在苟晶隻想要一個真相:當年邱老師的女兒是怎樣頂替自己?什麽人參與了這次頂替?次年複讀高考再度落榜是不是再次被頂替?
此前,寧州實驗中學工作人員的回應是:時間太過久遠,不能妄下結論。
…………
(二)
發帖後72小時,老師帶人堵在廠區門口
6月24日,湖州織裏一家童裝公司,馨兒Daddy電商部門合夥人苟晶蜷縮在辦公室,坐立不安。
發帖之後,苟晶麵臨前所未有的壓力。
她不敢接電話了,幾百個陌生號碼爭前恐後湧進她的手機。有人在微信裏約見麵,她回一句:“如果我能活著見到你的話。”
這句話並不誇張。監控視頻裏,一輛河東牌照的白色小汽車堵在了廠區門口,幾名大漢下了車,從中午12點守到晚上7點多。
與此同時,邱老師在廠區裏晃悠, 她怕這個七八十歲的老漢跟自己拚命,更怕他下跪哀求。
苟晶說,此前,邱老師去寧州自己母親家拜訪,從頭到尾沒有提當年高考之事,從頭到尾沒有道歉。臨走時的一幕,更是讓她心生涼意:“他衝著我媽說,你二女兒的孩子馬上就要中考了吧?說完,他笑了一下。”
當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好像又閃回到了眼前。
去年,苟晶的女兒也參加了高考。她穿著旗袍去到現場助威,還將家人合影發了一條朋友圈。但現在,她把這條朋友圈隱藏了起來。她害怕了,她怕有人循跡找到孩子,傷害孩子。
事件發酵後,壓力向苟晶襲來。陸續有河東的電話打到家中,告訴苟晶當地很重視,成立了專案組進行調查。除此之外,電話中還有一些委婉的表示:“中心思想不外乎希望我刪帖,認為我把在全國網友麵前破壞了寧州的正麵形象。也去我老家,聯係我的親戚朋友們勸我把帖子刪掉。”
老家的親戚也發了脾氣:為什麽要把事情鬧這麽大,我們還要不要在這裏混了。
為何當年忍下了,如今冒著這樣大的風險這樣大的抱怨,也要堅定地去做?
從6月22日中午開始,苟晶在微博上連發數貼,稱自己是被冒名頂替上大學的受害者之一。沒多久,苟晶的手機就爆了,不止有媒體、朋友,還有來自河東老家的電話。正是苟晶的帖子,讓邱老師帶著人奔波700多公裏,從河東寧州尋至浙江湖州。
此前,邱老師還帶著牛奶、麵粉和1萬塊錢,輾轉找到苟晶的農村老家,向她媽媽詢問其在杭州的住處。苟晶媽媽隻說不清楚,把人請走,一萬塊錢也塞了回去。
…………
(三)
妹妹輟學打工供苟晶讀書
1997年,七月平常的一天,19歲的苟晶跨上了二八自行車,騎了30裏路趕到寧州實驗中學。
她很有信心。從小到大,她的成績基本沒掉出過班級前五,哪怕是高三的尖子班。倒是有那麽一次,她考了第18名,大哭一場。
滿分900分,平常都考700分以上,這次也沒什麽問題。她心想。但她看到了自己的分數,500分出頭一點,紅底黑字,非常紮眼,班裏的最低分。
班上56名同學,除了成績最差的一位同學上了大專,其他同學都上了大學。隻有苟晶,連大專也沒考上。
很少有人知道那一刻她的痛苦有幾分,正如很少有人知道她背負著什麽。
對貧寒的農家子弟而言,十年寒窗,從來不是自己一個人的。
家裏父母務農,姐妹三人,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作為老大,她因為體質原因幹不了重活。二妹挑起了水、種起了田。
苟晶高三那年,比她小三歲的二妹正在上初三,成績不錯。比她小六歲的三妹正在上六年級,成績也不錯。但家裏實在負擔不起三人的學費,必須有人做出犧牲。二妹以“你這體質不上學能幹嘛”為由拒絕了苟晶的好意,自己退學去餐館洗盤子。一天工資1元,一個月30元,悉數交給父母,資助苟晶和妹妹上學。
苟晶是全家人的希望,當這個希望垮塌時,她不願認命,選擇複讀。
次年高考結束,她在隔壁鄰居家裏通過電話查詢獲知了分數。她不敢相信,又騎車30裏去了學校。還是那個結果:隻比去年多了兩分。
她忘了自己是怎麽走出學校的,隻記得一位暗戀她八年的男生,請她吃了一根五毛錢的冰棍,理由是:咱倆都考砸了。
她想不通,就在高考兩周前的那場模擬考試中,在全區幾萬名學生裏,她還考了第四名。
兩個月閉門不出,家人害怕她會發瘋,但她沒有。
她認命了。
…………
(四)
老師的女兒也叫“苟晶”
2002年,一位在北京讀書的同鄉告訴苟晶,她發現有一個來自河東寧州的“苟晶”在北京一所高校上學。“苟”姓本就稀少,又同是寧州人,苟晶起了疑心。
苟晶與同學的對話,讓她知道了內情。
一年後,邱老師托苟晶的三妹送來了一封信。在信中,邱老師承認,1997年苟晶第一次參加高考後,讓女兒頂替苟晶上了大學。
苟晶還記得信的大致內容:我的女兒沒有像你這樣聰慧,智商有點欠缺,她不爭氣。我作為一個父親,非常不容易。1997年,我在很無奈的情況之下,才讓她頂替了你的成績去上大學。作為一個老師,我這樣做,的確有違師德,但是請你原諒我。
當時的苟晶正抱著剛出生的兒子,氣憤異常。但想到生活拮據,無力起訴,又推測可能過了追訴期,於是作罷。她把信夾到了一本書中,再也沒有打開過。這件事也被她埋在了心底。
她不說,但懷疑的人越來越多。一位在老家當教師的高中同學發來了信息:邱老師的女兒來我們學校工作了,長得和你很神似。重點是,邱老師的女兒不姓邱,而是姓苟,也叫苟晶。
繼第一次之後,苟晶對自己的第二次高考結果也頗感困惑。
1998年8月,苟晶收到了來自湖北黃岡一所中專院校的錄取通知書。詭異的是,她根本沒有報考那所學費昂貴的學校。更詭異的是,她就讀後發現,班級同學的生源地都很集中:兩人來自福建南平,三人來自陝西銅川,其餘都是來自河東寧州或濰州。
“福建那麽大,為什麽都是南平的?陝西那麽大,為什麽都是銅川的?河東那麽大,為什麽都是寧州的?”如今回想起來,她覺得處處都蹊蹺。
而那所位於黃岡的中專,所處之地一片荒涼,在苟晶眼中,“根本就不像個學校,連我們高中都比不上。”
她被分在發配電專業。整整一年,她什麽也沒學到。
一年半後,苟晶退學。
…………
(五)
“做電商對我沒學曆要求”
離開學校後,苟晶獨自一人來到浙江打拚,沉浮多年。
她生性靦腆不善言辭,卻是銷售“奇才”。
2007年,她在自己家裏開起了淘寶店,沒想到自此就成了電商人,一幹就是十多年。
2009年,苟晶進入一家家紡公司做淘寶運營。3個月後,她被一家賣皮包的企業高薪挖走。2011年,她又來到一家男裝企業做電商運營,8月份才起步,不到4個月,月銷售額就做到了近700萬。
生活上的穩定,讓苟晶幾乎就要忘掉23年前的事情了,當年同學的麵孔也早已模糊。23年來,她很少回河東老家,“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回那個傷心地。”
當年的同學們都上了大學,有的還拿到博士學位,當了教授。她說,自己盡量不回家鄉,一度刻意避開所有朋友和老同學,也沒有參加過一次同學會。“我覺得人家都是文化人,而我是文盲。”言語間,她有些激動。
但苟晶被冒名頂替的事,卻在同學中成了公開的秘密。
2015年,一位同學輾轉聯係上了苟晶,把她拉進了班級群裏。之後,許多同學都相繼發來問候。他們不知道苟晶的近況,都擔心她被頂替後,會留在農村,嫁給當地人,從此在農村生活,成為一個普通的村婦。
當他們得知苟晶在杭州過得很好,工作穩定、收入可觀、家庭幸福的時候,紛紛表示欣慰。
從同學的口中,她還得知,當年頂替她的邱老師的女兒,在學校並非任課老師,而是後勤。一位同學對她說:“她頂替了你又怎麽樣?現在過得還不如你,收入也不如你高。”
這或許是一種安慰,但隻有苟晶知道,自己現在“還不錯”的生活,是一滴滴汗拚出來的。
開淘寶店的那兩年,是苟晶的電商啟蒙期。
為了淘好貨,她一天跑遍義烏國際商貿城上下四層,跑到腳底長泡;圖片不好看,她就自學PS;為了學習電商運營,苟晶抱著娃就衝進阿裏巴巴開設的免費培訓課。采購、運營、美工、客服、倉庫打包員都是她一個人,經常忙到淩晨一兩點才睡,清晨又會被叮咚作響的旺旺給“嚇醒”,在半夢半醒中去接單。
苟晶還記得,20多平方米的出租屋,兩個孩子隻能和爸爸媽媽擠在一張小床上,其餘地方摞滿了貨。她一個人打理的淘寶店,每月純利潤就有1萬六七千元,雖然收入尚可,但其中辛勞,未經曆過的人難以體會。
她經常在照顧孩子入睡後,熬夜在網上學習電商課程。“這樣自己天天熬夜,太辛苦了,消耗身體,頭發都掉了好多。”
2013年,她的身體檢查出囊腫,不到一個月從花生米大小長到雞蛋大小。做完手術後不到一個禮拜,她就回到了辦公室開始工作,起身走動時,腹部的傷口還火辣辣的疼,但她說:“隻要我死不了,就要來上班。”
“隻有淘寶能在我帶孩子的時候,讓我能有一份收入能過萬的職業”,苟晶說,“做電商對我們沒有學曆要求。”
這段經曆也成了她職業進階的起跳板。此後多年,她所做的都與電商運營相關。
直到近些年做了營銷和管理職位,她才擺脫學曆的困擾。她的工作一直都靠口碑,“這些年我在外麵,沒人識破過我的學曆,從來沒人管我要過學曆證書。從我的談吐、氣質,他們也根本看不出我是一個沒有讀過大學的人。”
但大學,依舊是她心裏難以越過的一個坎,她覺得自己應該親近文化,所以在杭州,買的房就在一所大學對麵。
…………
(六)
我欠父親一個答案
23年來,苟晶總會做相同的夢,夢裏有一張紅榜。
越來越多同學圍上來,走到紅榜前,焦急地查找高考成績。她看見了自己的名字,糟糕透了,500分,是班裏最後一名。她頭腦發暈,雙腿發軟,隨時就要倒下。
她哭醒,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她想起2015年,父親病重,她回鄉照顧。在病房裏,一位前來請教電商的同學無意間談起了頂替一事,氣息微弱的父親努力將手舉到了半空中。
“他聽到這個就是很生氣,想表達,但已經沒法說話了。”父親的手在空中懸了不多時,便無力地垂了下去。幾天後,父親去世了。
父親在世時,兩次“落榜”的苟晶總感到無顏麵對她,十多年來,父女之間,一直刻意回避著這個話題。父親一輩子,都是個老實的莊稼人,他想不通。
“他曾經發出過感慨,如果他是一個有本事的爸爸,一個有能量的人,就可以保護我不會被頂替。”
“這哪裏是他的錯?他和媽媽作為農民,省吃儉用能供我讀書,在當時的農村來講已非常不容易,我哪裏有資格去怪他們沒有能量?我之所以公布,是欠我爸一個答案。”苟晶說。
她還記得,高三那年的一個秋日,父親拉著一板車的棉花,到30多裏外的地方去賣。棉花在板車上堆得很高,道路不平,苟晶跟在父親身後,順路返校,遇到上坡吃力,她就去幫忙推一把。
最終,這車棉花賣了120塊,快到學校時,父親特地給苟晶買了6塊錢的蘋果。
“是很大的蘋果。”苟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