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昭雪（上）
“是老三回來了嗎？”偌大的承明殿裏，隻有皇帝一人在閉目養神，直到外麵有腳步聲傳來，才緩緩抬頭，語氣之中帶著一絲疲憊，似乎經曆了什麽一般，以至於聲音變得低沉無比。
“西北，安排妥當了。”來的確實是墨南宸，走到皇帝身邊，同樣是滿身疲憊，但是眼神卻犀利無比，朝著皇帝點頭道：“於家餘孽已經被連根拔起，常琳軍坐鎮關中，當無問題。”
“軍務之事你看著安排就成，不必匯報了，坐吧，朕有話想跟你說。”皇帝擺了擺手，示意墨南宸坐在自己旁邊，轉而緩緩道：“夢溪讓你馬不停蹄趕回來，你應該知道是因為什麽吧？”
“為了楚家平反！”墨南宸隻說了這一句話，卻讓皇帝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整個大殿之內安靜的連根針掉落在地都能清晰可聞，很長時間內，兄弟兩人一句話都沒說。
“你可想過，這件事的後果？”不知道什麽時候，皇帝抬頭看了看墨南宸，沙啞著聲音歎息道：“朕想了整整一個晚上了，都沒想好該怎麽辦。楚家一案若要平反，那就意味著皇族錯了，朕這個皇帝錯了，那不是在平反，那是要朕去向天下人認錯。”
“錯了就是錯了，該認錯的，就去認錯。”墨南宸神色沒變，隻是看著皇帝搖頭道：“皇兄若是覺得有損皇帝尊嚴，有損皇家榮譽，那就由臣弟出麵吧。當初的楚家一案是臣弟負責審理，臣弟負責執行。卷宗檔案也是臣弟去核準的，一切的錯，臣弟承擔就是。”
“你承擔得起嗎？”皇帝的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了不少，轉而盯著墨南宸道：“誣陷殘害朝廷重臣，連累邊軍大統領三人兩死一逃，朝中十一家朝臣被合家株連，這是多大的罪過？”
“我知道！”墨南宸毫不猶豫點頭，聲音堅決道：“我犯下的錯，我承擔得起，律法如山，楚家一案至此已經清晰明了，墨北歡勾連世家，陷害楚相，罪無可赦。臣弟識人不明，斷案不察，以私心對待朝廷公案，禍連楚家滿門，同樣是難辭其咎。臣弟願意向天下人請罪，認錯認罰，無怨無悔。”
“你無怨無悔，朕有悔。”皇帝走到墨南宸跟前，聲音之中帶著一絲悲涼道：“朕不是一個無情之人，朕當初確實想借世家之手，對付楚雲飛，所以才會推波助瀾，對於世家謀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朕沒想到的是，情況會變得這麽快，你判下的案子，所有人都沒有反駁的餘地，因為你是楚家的女婿，隻有你出手，這件事才會變成鐵案。”
“我知道，若不是我出手，夢溪也不會費這麽大的心力，從頭到尾，算計所有人。”墨南宸滿臉黯然，喃喃自語道：“若是我早一點明了這一切，或許當時聽了她的話，也不至於走到這個地步。”
“但是事情已經出了，就該去麵對。”墨南宸緩緩起身，看著皇帝輕聲道：“夢溪已經做了該她做的一切了，接下來，該我出手了。”
“不是該你出手，而是你我兄弟一起麵對！”皇帝深吸一口氣之後，同樣站起身來，朝著墨南宸道：“朕是皇帝，而且還是兄長，這件事，朕會負責到底。”
“傳旨刑部、大理寺和廷尉署，在大理寺重開公堂，三司協理，朕親自坐堂，重審楚家一案，全城貼出告示，所有士民百姓均可前來聽審，朕這一次也豁出去了，給楚家一個公道。”皇帝的聲音緩緩在承明殿內流轉，但是帶起的震動，卻讓整個京城都為之嘩然，無數的告示在禁軍親自出動張貼後，將消息傳遍了京城，也讓眾人的目光隨即快速凝聚到了大理寺。
“這是從楚家帶來的證人，這麽多啊！”禁軍封鎖了大理寺所在的整個坊市，並且從楚家送來的那一輛輛囚車也開始讓無數的百姓顯得有些躁動不安。這些人當中有不少，百姓們都知道是誰，卻沒想過，他們都和楚家一案有牽連。
一輛輛的囚車在大理寺門口一字排開，被衙役接手之後迅速送到了裏麵的邢堂之上，驗明正身後，戴上了特質的枷鎖，他們有些人是很早就被抓住的，也有些人類似於墨北歡這樣的，才剛剛被關進楚家地牢，隨即就被帶到了這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一點，他們離開楚家地牢，也就意味著，審判的這一天已經來了。
這一刻的所有人，臉色都是惶然無比，目光之中帶著濃濃的死氣，楚家的案子能引來這麽多百姓，也就意味著他們的生機已經沒有了，不論是皇帝如何審問，這群百姓都不會放過他們。
“禦林軍來了。”轟鳴的鑼鼓聲打斷了百姓們的議論，禦林軍開道，將皇帝的鑾駕送到了大理寺門口，也讓百姓開始手忙腳亂的開始下跪，稀稀拉拉的山呼聲在這一刻，讓下車的皇帝顯得有些低沉，但是隨即屏住了呼吸，臉色凝重，率先走進了大理寺。
而另外一邊，墨南宸也帶著宋南雲等昔日一眾辦理楚家一案的人員出現在大理寺門口，他們的衣著服飾和當時完全一樣，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絲毫的表情。
“寧王殿下，今日重審楚家一案，您是怎麽想的？”百姓之中有人忍耐不住了，在墨南宸轉頭走進去的那一刹那間發問道：“你當日對楚相下手，可曾想到今日？楚家到底是不是被你冤枉了？”
“說的是，寧王殿下，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解釋！”百姓開始紛起，朝著墨南宸道：“當初審訊楚家的是王爺，現如今重審，王爺難道不該給楚家一個解釋，給我們一個解釋嗎？”
“王爺您先進去吧，這裏交給末將！”墨南宸此刻嘴巴蠕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有一肚子話要說，但是真的麵對百姓質問的時候，卻知道，一切的一切，其實在楚家一案剛剛開始的時候，自己就被死死地算計了。
“該麵對的，總是要麵對的，躲不開的。”不過麵對宋南雲的提議，墨南宸卻搖了搖頭，轉而直麵百姓，但是不等他開口，外麵卻再度傳來一陣喧嘩聲，百姓開始從中間讓開了一條路。
“楚家大姑娘來了！”一聲呼喊，所有人都開始紛紛將目光轉了過去，一輛紮著白布的馬車緩緩而來，楚夢溪出現在眾人眼前，姐妹三人，全都是素服現身，甚至於同時戴上了孝帽。
“大姑娘！”百姓圍到了馬車周圍，看著她們身著孝服而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楚家一案至今，已經快兩年了，這兩年時間裏，楚家，就靠著她們三人撐起了昔日相府的門楣，靠著楚夢溪一人，周旋於朝堂之上，走到如今這一步，一切都快水落石出了。
“來了？”楚夢溪沒有多說話，下車之後走到墨南宸跟前，看了對方一眼，緩緩點頭，隨即取出一方絲帕幫著對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大姑娘，寧王是當日處決楚家的主審人，您難道還要嫁給他嗎？”楚夢溪的這個動作讓百姓開始意識到了什麽，轉而瞬間有人就開始發問。
“楚家一案的凶犯已經全部歸案，剛剛大家也看到了，今日是公審的日子，大家隨我進去，看看，到底是誰在陷害楚家，陷害家父和朝中眾臣！”楚夢溪目光一轉，朝著所有人道：“陛下親自坐堂，這一次，我不會讓凶手逍遙法外。”
楚夢溪一拉墨南宸，兩人攜手走進大理寺邢堂，外麵大批的百姓帶著疑惑和不解也隨之而進，整個大理寺裏麵所有的空間在很短的時間內，全都被擠得水泄不通，如果不是跟隨而來的禁軍拚命維持秩序，宋南雲甚至於親自帶人看守邢堂，隻怕這些人都要衝進去了。
“朕今日親自坐堂，審理楚家一案。”好不容易讓百姓安靜下來，皇帝從座位上走了下來，朝著門口的百姓慨然長歎道：“是朕來遲了，也是朕糊塗了。朕當日不該不察真相，就定了楚家的罪，今日重審，一是為楚家昭雪平反，同時，也是給寧王，給朕自己贖罪。朕這個皇帝，失職了！”
皇帝彎腰鞠躬，朝著百姓，同時也是朝著楚夢溪姐妹三人，這一下讓所有人都跪了下來，麵帶淒然。
“多謝陛下，臣女楚夢溪，謝陛下重審楚家一案，還我公道！”這一刻的楚夢溪跪在了原地，從重生到現在，她很少朝皇帝下跪，但是今天例外。
“夢溪你起來！”皇帝將楚夢溪扶起來之後，帶著一絲歉然的神色，他知道楚夢溪這一跪的含義，所以這一刻的他眼神之中都是一股感激。也隻有她這個楚家孤女下拜，才能夠避免皇帝此前和墨南宸說的那種結果。
“來人，帶人犯！”所以此時的皇帝心情也隨之變得輕鬆了不少，一聲怒吼之下，那十幾名人犯全都被押到了跟前，一字排開，跪在了地上。
“楚家的案子，到現在，該結束了。”皇帝謂然自語，同時目光一掃這些人，目光之中滿是冷意道：“朕，今日給你們一個機會，自己說出自己做下的那些罪惡，朕可以從輕發落，這是最後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