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梟
那是什麽？！
白色的影子一閃即逝，眨眼之間已經隱沒進了茫茫風雪之中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了一雙似乎泛著幽幽紫光的眼睛，甚至連一點雪花都沒有帶起，卻讓裏角驚出了一身冷汗，隻感覺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一瞬間，從小在雪國長大、被老一輩人灌輸了無數恐怖民間傳說的裏角腦海裏湧出了許多東西。
在雪地裏呼喚人名的無臉女人、喚來災禍的厄難之獸，還有在羞恥部位長著眼睛喜歡暴露給路人看的怪物……在這一刻充斥了裏角的大腦。
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大恐懼緊緊的攫取住了裏角，讓他的手腳一陣冰涼，僵硬得仿佛失去了行動的能力……直到耳畔響起部下淒慘的哀嚎時，他才霍然警醒，循聲望去，“保持陣型！”
能夠從一個身無長物的小武士一步步成長為武士大將三船的親信，裏角依靠的不是溜須拍馬和過節送禮，而是堪比上忍的戰鬥力和優秀的指揮能力。
在能見度極差的雪夜裏遭遇敵人的攻擊，更糟糕的是他甚至連敵人的樣子都不清楚，在這種危機四伏、一步錯步步錯的情況下，讓部下們保持陣型是必要的，這樣的容錯率也是最低的。
這是裏角的經驗，不一定對，但是對於他和他的部下們來說，這是最適合他們的戰術。
——在今天之前，甚至是追蹤平田寧子之前，裏角都是這樣認為的。
然而當他回頭之後，卻看到了令他感到渾身血液都變得冰涼的一幕。
帶過來的總共十名部下，在他莫名其妙恐懼起來的短短片刻之前，已經有九人躺倒在了雪地裏沒了聲息。
他們的死法各不相同，有的麵色發青、嘴角滲出漆黑的血液；有的在喉嚨處被開了一條平滑且巨大的裂口。
還有的人直接被從胸口斬成了兩段……而最令裏角心生寒意的那具屍體，像是被人活活扯掉了半邊腦袋，在一片紅的白的之間露出了數道漩渦似的紋路。
而最後剩下的那名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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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救我！救我啊！”
耳邊不斷響起部下絕望的求救聲，裏角拚命的想要找到他的位置，這聲音卻像是從四麵八方傳來，混在凜冽的狂風中，讓他根本摸不清方向。
而雙眼中傳來的陣陣灼燒感越來越嚴重了，裏角不得不眯起眼睛，隻留出一道縫隙，這也讓他更加的難以視物。
“隊長——”
求救聲戛然而止，空氣裏恢複了安靜，隻剩下風的聲音和漸漸變得濃鬱起來的血腥味。
“鐵之國的武士統領，也就隻有這種水平嗎？”黑暗中傳來了一個雄厚但蒼老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失望，“本以為需要用些陰謀詭計，結果隻是武士大將的實力而已嗎？”
“你是什麽人？”
確認了十名部下已經全部陣亡，平田寧子也莫名失蹤，自己變成了孤家寡人，裏角的情緒反而平複了許多，他一邊輕輕的眨眼，試圖消減眼睛被灼傷的疼痛，一邊屏氣凝神，希望辨識到聲音的方位。
然而很遺憾，這道蒼老的聲音也和最後一名部下的求救聲一樣，同時從四麵八方覆蓋了過來，讓裏角根本無從辨別。
“老夫的身份並不是你需要關心的……那不重要。”那聲音繼續說道，“重要的是，我將為吾主，親自斬下你的首級……雖然實力不濟，但是以你的身份，也能夠勉強擔起‘名貴收藏品’的職責了。”
空氣裏似乎有刀刃出鞘的聲音，裏角這一次終於聽清楚了，那是從自己左前方傳來的，因為這個聲音要比其他的聲音快上一些。
很微小的差別，但在此時全神貫注的裏角這裏，是可以分辨出來的。
“想殺我？你是平田家的武士？還是被雇傭來的忍者？無論如何，平田家和那些自認高貴的貴族，已經注定要被淘汰了……”裏角不動聲色的維持著自己的動作，並且說著符合自己“位置”的話，希望以此讓對方降低警惕心，“為他們賣命，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如果我是你的話……”
裏角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聽到那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如果你是我？”那人重複了一遍裏角的話，話裏話外都帶著壓抑不住的笑意，“還是算了吧，老夫的事情……嗬嗬，不是你有資格評價的。”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在裏角的耳中，那人的聲音似乎被無限放大了，他全神貫注的聽著聲音，但卻有意無視了話裏的內容。
這個時候，風似乎停了一瞬。
時機……來了！
武士宛如獵豹般的直覺瞬間激活了裏角的神經，讓他陡然之間精神一振，藏在袖子裏的苦無稍一擺弄便落入手中，裏角猛然向著左前方撲了過去，苦無的鋒刃不管不顧的刺出……
“我必須得說，雖然你可能沒有意識到，但實際上……你仍然沒有擺脫‘恐懼’的束縛。”
那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時，裏角揮出的匕首卻刺在了空處，慣性帶著他前撲了一段距離，在即將失去平衡之前，裏角的身體順勢一個翻滾，以一個看不出任何遲滯的瀟灑姿勢停了下來的同時，掌中的苦無已經悄無聲息的向聲音來處飛去。
但是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饋。
苦無像是墜入了深海，連一點浪花都沒激起。
“一個武士，喜歡玩忍者的東西，嗯？”那聲音真真正正的清晰了起來，不再做任何遮掩，裏角忍著疼痛強行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高大，魁梧，這是裏角腦海裏第一時間冒出的形容詞，站在他麵前的這位老人恐怕要比他還要高出一個頭，穿著樸素的布衣，毛披肩和他的胡子一樣都是白色的。
眼神和藹，並不渾濁，反而有種孩童般的純真。
“我沒有見過你……”隻是把眼睛睜開了一會兒，裏角就感覺自己的眼球要燒起來了，“你不是鐵之國的武士。你是外鄉人？”
“是的，老夫不是鐵之國的人……但是，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是了。”老人十分和善的笑了笑，把手按在身後修長忍刀的刀柄上，“認識一下，老夫是……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