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漣漪

  古澤在賭,賭一場生死。


  他比任何人都要緊張那法槌之下的結果是什麽。一根線扯著他的心,他死死的盯著孟複的後背。


  默念,拜托,拜托。


  直到,他聽見法官宣判免除他的刑事責任,隻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


  終於放鬆下來。


  孟複的手銬解/開了,法官,檢察官,法警,書/記員紛紛離席,隻餘他們三人。孟複仍舊失神的站在原地,那束縛犯人的一方。


  古澤將他拉了出來。


  緊緊的抱住了他,捧著他的臉,臉頰親昵的蹭著他的臉頰,“孟複,沒事了,都沒事了。”卡著喉嚨裏的聲音幾欲爆裂,再不用無妄的踏進泥潭中了,孟複。


  文雪言擦過他們的肩,“古澤,別忘了對我的承諾。”


  他的擁抱很暖。


  孟複輕輕的問,“你這樣,古澤,你怎麽能這樣?”


  他拉著他出了法院,他說,“孟複,我們今晚就回到小鎮上,圖書館很久沒開了,肯定很多人等著,不,還是先回家吧。把花帶上。”


  沉默著。


  手心很燙,


  擁抱很燙。


  燙的他冰涼的身體漸趨融化。


  他把他抵在門上,瘋狂的啃著他的唇,卷著他的舌,漸漸的又溫柔下來,微風拂過湖麵一般,蕩漾著一圈圈漣漪。


  孟複閉上的眼睛,由著古澤,抬了手,欲回抱著他,卻終是用手指輕扯著他的衣角。


  wen停了下來。


  他抱著他,一聲聲安撫,像是極力要把他破碎的心靈縫合,把那逝去的靈魂填補進去,“孟複,都結束了,一切都會好。”


  “古澤,我不是精神病,那是造假,被揭穿了,你會入獄的。”


  古澤輕然而笑,“那也挺好,也許,我們還能在一間監獄。孟複,我知道你厭惡我,你看,即便是坐牢,我們也會一起。”


  “古澤。”


  他顫動著睫毛,望著古澤墨黑的溢滿情意的眸子,覺得灼人,便偏過了頭。


  古澤伸手去描摹他的眉毛,指尖滑過臉頰向下,輕抬他的下巴,低頭輕啄幾下,覺得不夠,又是一個深wen。


  呼吸交錯。


  急促的像是夏日劈裏啪啦滾落的雨滴,打在地麵上,叮咚作響。


  輾轉,他把他壓在了沙發上。


  他俯視著,定睛望著他。


  “又瘦了一些,孟複,怎麽辦才好。”


  “古澤,你別對我好。”含了哽咽,含了逃避,淚自眼角流出,滴到沙發背上,“古澤,我是個殺人犯,你幹嘛要對我好?”


  蜷縮著腳趾。


  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逃避,都在膽怯,都在害怕,不知道是在逃避這個人,還是逃避一顆心。


  “我喜歡你。”


  隻因我喜歡你。


  他的淚流的越加的洶湧,也許從那次哭過之後,那淚匣子便打開了,他的悲傷,他的波動,顏料一般攪得爛七八糟。


  不複從前的色彩。


  不複從前的寧靜。


  他去舔他的眼淚,嚐到了鹹鹹的味道,他說,“孟複,別哭,以後有我呢。”


  他說,可以過平靜的生活,他說,孟玉已經受到了報應,他說,葉家現在一團糟,他說,孟複啊,別離開我。


  他說,讓我守在你身邊,等你找到喜歡的人了,我就走開。


  最後一句,他善意的騙他。


  彼此心知肚明,他怎麽會願意走開?

  這天晚上,孟複在浴室裏呆了好久,熱水衝刷在他的臉上,霧氣充斥著整個浴室,氤氳著雙眼,他看不清什麽。


  他隻覺得迷茫。


  如同走在迷宮一般的森林裏,無措的站在原地,手擦過霧氣籠罩的鏡子,他清晰的見了自己的臉龐。


  他的手指點在了那被古澤咬的嫣紅的唇上。


  驚慌的低下了頭。


  他走了出去,走到臥室,站在臥室的門口,古澤已然快步上前拿著幹毛巾替他擦頭發,又拿了吹風機吹幹。


  很是習慣的動作。


  他躺在床上,被子被掀開,洗完澡的古澤躺在他的身邊,從背後摟住了他,說,“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我們就出發。”


  靜默半晌,孟複說,“我,不知道還有以後。”


  因為沒打算以後。


  因為以為自己一定踏進死亡。


  以後,變得無比的茫然。


  “以後,自然有以後。我們的圖書館關了很多天了,要開了。”


  孟複翻了身,麵對著古澤,輕輕道,“圖書館的老板是古先生的,我是古先生的員工。”


  不過是一句普通的話,古澤簡直要喜極而泣。


  他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眸子裏流光閃爍,點點星火照明,這人說要當他的員工,這人的靈魂被他補回來了。


  這人,同意和他在小鎮上安靜的生活。


  他笑著,將他抱在懷裏,他的臉頰熨帖著他的胸膛,“好,你是我的員工,我每個月定時給你發工資。”


  古澤自睡夢中都漾了一絲笑意,許是這夢太美好,總覺得會碎,半夜他就醒了,低頭,便見了躺在懷裏睡著的人。


  第一次,他這樣麵對著他躺在他懷裏睡覺,不是他強迫於他的。


  他自月光裏不知盯了孟複多久,後來便不知不覺得又睡著了,再次醒來,身旁卻沒有溫度,古澤慌張的朝著掀開被子,忽然被掏空了心一般。


  他大意了。


  孟複要走的。


  孟複怎麽肯願意跟他一起生活。


  孟複又逃了。


  他赤著腳,從臥房走到了客廳,“孟複,”他叫著。


  一張頭,看著孟複蹲在了陽台上,正守著那盆玫瑰花,古澤的心驀地定了下來,他緩步的走到陽台上,道,“外頭冷,進到屋子裏來吧。”


  “我想吹吹風。小毅在屋子裏太久了,也該吹吹風了。”他說。


  “這個天氣,花在外頭會凍死的。”


  對,人在外頭尚且會凍的冰冷,況且是弱不禁風的花,他忘了,這是花,不是活生生的小毅。


  他站起身將花盆端了起來,進屋子,基本是靠著右手的力氣,然後,他坐在沙發上,將花擺在原來的角落。


  茶幾上,是一張支票和一張銀行開。


  孟複走的時候塞在花盆底下的,他又拿了出來。


  古澤瞥見了,不想和孟複分的那麽清,也不想一切都挑明,便轉了話題,問道,“這麽冷,應該多睡一會兒的,再過兩天,該是冬至了吧。”


  “時間過的真快。”孟複感慨。


  “嗯。”


  一晃已是七八年,浮年歲月,思來想去,這須臾人生裏,在他生命裏刻畫的最深的竟是古澤。


  逃不了,也甩不開的古澤。


  折磨他也愛著他的古澤。


  連入獄,這人都想著要陪他進去。


  “冬天了,臘梅花也該開了,小鎮上的屋子不如我們買下來吧,正好前頭還有一塊空地,可以種幾樹臘梅。”


  “好。”


  古澤一陣欣喜,見他穿的單薄,急忙從屋子裏拿來大衣披在了孟複身上,“到底還是有些冷的。”


  “謝謝。”


  去小鎮的日子,變得有些迫不及待,吃完早餐,古澤就開始收拾行李,他不讓孟複動手,把他摁在沙發上,放了一部懸疑電影。


  才收拾好一個大箱子,門鈴便響了。


  這鈴聲一聲一聲,響個不停,古澤方才意識到,他還有一些問題沒有解決,被喜悅衝昏了頭腦,他都忘了。


  開門,門口站著的果然是文雪言。


  古澤將文雪言堵在了門外,關了門,道,“沒想到你來的這麽快。”


  “我如果不早點來,你和孟複不就一起走了?”


  “是。”


  見他回的幹脆,文雪言沉了臉色,“古澤哥哥,你答應我的,你忘了嗎?你說過你會娶我的。”


  “文雪言,我很感激你救了孟複,但,我不會娶你的,我是個卑鄙小人,這次是我對不起你,除了娶你,你的什麽要求我都會答應。”他收了對文雪言向來諷刺的口wen,一番話說的很是懇切。


  文雪言自是一番苦笑,“古澤哥哥,我也很感激你,為了孟複,你都不說我惡心了。”她抱緊了雙臂,覺得有些冷,“我早知道你不會娶我,我哥哥也說喜歡你不是一件好事,我花了幾個月認清了這個事實,他說當年的何漫雨,你對她也不過如此。但,孟複顯然是不一樣的。我這次幫他,並非全是因為你。”


  是因為我勸他自殺,我看著他倒在血泊中,我的良心夜夜不安。


  算是還了他吧。


  “古澤哥哥,不過,我也是個卑鄙小人,你跟我訂婚,又取消婚約,讓我臉麵盡失,況且我救了孟複。總該要一些回報吧。”她漫笑,“古澤哥哥,把你的公司給我吧。”


  “……好。”


  古澤應了,文雪言倒是震驚了,“我以為你會跟我再商討一下的,你是一個事業心那麽重的人,竟是這樣輕易的答應了。孟複,他真幸運。”


  “公司股份轉交事宜,我會全部交給王秘書處理,你和王秘書接洽就可以了。以後,我們也不會有見麵的機會。”他說。


  似是放下了一切,竟覺得無比的輕鬆,在金錢和孟複之間,他選擇了後者,他不覺得後悔。


  他開門,欲進去再收拾行李。


  文雪言上前兩步,“古澤,你好好待他。”他太善良,善良的會讓自己受傷,她起了憐憫之心,對這樣一個一心奔向死亡的人。


  “這不用你說。”


  “還有,小心金禦風。”


  “金禦風?”古澤的手搭在門把柄上,正想問個清楚,文雪言已轉身踏著高跟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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