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抱歉

  徐徐上升的煙,像是徐徐上升的寂寞。


  撩撥著誰的心,又擾亂了誰的心。


  本想彈奏一首恨意的曲子,這曲還沒有彈完,這琴弦就斷了,手指也被劃破了,流了鐵鏽般濃稠的血液。


  愛恨的分界再也不明確。


  寒夜深深,王秘書進了公司拿一份忘拿的資料,偏頭卻發現古澤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以為鬧了賊,霍然的就打開了門。


  驚訝,“古總,你怎麽還在這裏?”


  王秘書擺擺手,咳嗽了兩聲,古澤的辦公室裏充斥著煙味。


  古澤抬眼,昏黃的燈光打在了他的臉上,投射出一個冷酷又寂寞的輪廓,食指將煙灰彈進了煙灰缸裏,“王秘書,我讓你調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還沒有結果。”王秘書垂首。


  “繼續調查,我希望能盡早得知結果。”


  “是。”


  準備轉身離開,想了想,王秘書卻是忍不住問道,“古總,這麽晚了,您不回家嗎?”


  “他在家裏,我不想回家。”


  他,不言而喻,便是指孟複。可卻並非是不想回家,而是他麵對著孟複,他發現越來的越困難。


  諷刺的話語,有時候會不經大腦的脫口而出,傷害他成為了一種習慣。關心他,卻像是更加巨大的諷刺。


  想他又想的瘋了一樣,吸毒一般上癮了,迷戀他的身體,他的味道,他淡淡的道一句“古先生”。


  “古總,其實……”到了嘴邊,卻猶豫了起來。


  “其實什麽?”


  “其實漫雨小姐……”


  “夠了!!!”怒氣氤氳著雙眼,他將燃了一半的煙狠狠的撚進煙灰缸裏,殘留了一點星光,那煙不肯滅一樣,一縷青煙寥寥升起。


  別提何漫雨。


  拿起打火機,他又點了一支煙,放在手指間夾著,卻是不抽,直到那煙燃了大半,煙灰落在了桌麵上,覆了一些煙灰。


  室內,寧靜如斯,王秘書已經退下了。


  古澤將那煙就這麽的放在了煙灰缸裏,任它燃,任它滅,釋然了一般,他古澤,為什麽要顧及這麽多?

  喜歡便是喜歡了。也任一顆心走罷了。


  嗬。


  已經一個星期沒回家了,走進家門的時候,古澤甚至帶了一點欣喜。


  徑直的打開了孟複的房門,卻是見著房間裏空無一人。瞬間心沉的厲害了,無數的潮水開始湧了上來,張皇的掀了被子,打開了櫃子,搜了每一個角落,仍舊是沒有看到人。


  陰鬱布滿了那張冷酷的臉上,古澤咬了牙,“孟複。”


  孟複,你竟敢走了,你竟敢趁著我不在的時候逃走了?不是說了要贖罪嗎?我不是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嗎?我沒有讓你走,你怎麽敢走?


  他走出房門,“孟複,孟複。”


  又急匆匆的下樓,叫了傭人,眼神狠厲,他質問著傭人,“孟複呢?我不是說不讓他出去嗎?!”


  傭人膽戰心驚,“古總,孟複先生沒有出門,我們一直看的好好的。”


  睡夢中被吵醒的孟毅,穿著睡衣,揉了揉睡眼,站在樓上,“大哥哥。你回來了?”


  心瞬間定了下來,古澤對著那幾個傭人道,“你們下去了。”


  孟毅在,孟複就不會離開。


  他走上樓,一下子攔住了要繼續回到房間的孟毅,直接問道,“你的孟孟呢?他在哪裏?”心要撲出來的一般緊張。


  孟毅睡眼惺忪,“孟孟在看書呢。我要去睡覺了。”


  一心埋在書海裏的人對外麵的事情渾然不覺,孟複的手指翻了一頁書籍,讀的津津有味。一開始走進古澤的書房的時候,是帶了一絲怯意的。


  隻是,在沙發上枯坐著大約有五天了,心思空了,不過是上樓的時候,偶然瞥見了傭人打掃房間,那房門張開了一個缺口。


  裏麵是滿滿當當的書籍,像是醉人的誘惑。


  猶豫著,雙腳卻被這誘惑驅使著向前,等他站到了打掃的傭人麵前的時候,恍然,裏麵的書籍遠遠的比外麵看到的要多很多。


  羨慕,羨慕古澤有這麽多的書。


  “孟複先生。”傭人章姨恭敬的問候。


  “我……”遲疑,終是問道,“我能看這些書嗎?”


  “我隻是個傭人,不能做主,這得請示古總。”


  “哦,那算了。”垂了眼瞼,淡淡的失望,他轉過身,緩緩的走出門外。


  孟複,古先生的書,你怎麽也敢隨便看?他的書,你又拿什麽資格看?算了。


  “孟複先生,古總不在的時候您可以過來看的,我不會說出去的。”章姨動了惻隱之心,叫住了孟複。


  停住了腳步,他回過頭,對著章姨淡淡的一笑,“謝謝。”


  此時,他的手中正拿著一本張明楷教授的《刑法的私塾》在讀,法學太過深妙,他才發現從前在監獄裏讀的那些不過是皮毛。


  不懂,便是拿了本子做筆記,寫字的時候,他生出了一種慶幸的感覺,幸好傷的是左手。


  門突然的就被打開了。


  孟複慌張的抬起頭,手中拿著筆,再也寫不出一個字來。


  他察覺到古澤在盯著他看,那種眼神看在孟複眼裏像是在審視著現行犯。


  站起身,他將筆蓋蓋好插進了筆筒,對著古澤道歉,“對不起,古先生,我擅自進了您的書房,拿了您的紙筆。抱歉。”


  微微頷首,腳趾蜷縮。


  等待著懲罰。


  古澤走近,見著孟複把筆記合上了,手也遮蓋著書,似是有意遮蓋住那書名,抬手想要看那書到底是什麽書,意識到什麽,又縮了回來,“這種事情不用抱歉。”


  孟複有些詫異古澤會這樣說,卻仍舊垂著眼,盯著那一方硯台,從前他是盯著水杯的,沒有了水杯,沒有了那水裏裏搖晃的水紋,便是隨意的找了書桌上硯台盯著。


  “我……”


  失了話語,這個人說不用抱歉,他便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腳步挪動不得,又像是從前那般站著不動,直到腿腳都開始發麻。


  他的手扣著桌沿,四肢百骸都流淌著一種莫名的不安。


  盡管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不安的,死都死過了,該是什麽都不在乎的。


  一雙大腳漸漸的靠近,距離他的腳不過五厘米左右,腳背習慣性的開始蜷縮。


  “孟複。”


  “嗯。”低低應道。


  “抬起頭來。”古澤命令道,聲音不似從前那般冰冷堅硬。


  他緩緩的抬起頭,露出了削尖精巧的小巴,眼瞼下垂,仍舊固執的盯著那一方研磨的硯台。


  “看著我。”


  看著古澤?看著他做什麽?心裏不解,麵上還是順從的眼珠子轉動著,看著古澤那張冷酷的臉。


  受驚似的,又迅速的移開眼。


  不,他應該聽話的,他欠古澤的,他應該聽話的。


  慢慢的又重新微微的昂著頭望著上方的古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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