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沉默了一瞬。
如果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墨景純,他當然更願意相信她的能力,但是現在明顯不可能,他唯一能倚仗的就隻剩下眼前這個劍修了。
“聽著,接下來我會短時間內接管你的身體,大概能全力爆發半個時辰,在這半個時辰,你將你的意識主要放在分神之中,迅速去找到這個地方……”
著,一道虛幻的投影出現在北辰殊麵前,那是一座古老的祭壇,但是並非是墨微曾經見過的那一座月魔靈族祭壇。
“接下來,你要將祭壇上的銘文改寫,就像這樣——記住,一步都不能錯。”洵再次幻化出了一個個影像,手把手地教北辰殊,“等你做完這些,估計半個時辰也快到了,你立刻返回此處,將你的肉身帶走,然後我會將你傳送離開仙界通道。”
北辰殊愣住了,然後便感覺……難以接受。
任何一個正常的修士都不會喜歡被別人“附身”,因為一旦那人心懷不軌,“附身”就很可能演變為奪舍——就算沒有這一重風險,也不是誰都能接受自己的肉身被別人拿去用,這又不是可以隨便借的法寶,萬一壞了,可是會影響到未來道途的!
北辰殊自然也不例外,如果換了其他時候,有人這樣對他,他肯定拔劍就斬過去,但是現在……他無法接受,卻也無法拒絕。
如果真的如洵所言,那麽如今的形勢便是十萬火急,他的拒絕很可能會帶來無比可怕的後果——任何人都無法忽視這個後果,他當然也不會例外。
“這對你而言或許很難接受,但是這是目前唯一的路。”洵淡淡道。
其實他也不怎麽在乎北辰殊的想法,如果北辰殊拒絕,他會直接暴力壓製對方的意誌,然後事情還是會如他方才所言一般發展。
——這隻是通知,而不是征求意見。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而開,但是他們的時間早已所剩無幾,須臾,洵空洞的雙眸中火光躍動的頻率越來越快,如果北辰殊再不能給他一個答複,他就會自己動手。
“唉……”
北辰殊輕輕歎了口氣,神色之複雜難以用言語形容,“您以前也與景純劍尊並肩而戰過麽?”
這也沒什麽好隱瞞的,洵點點頭,隻是沒有得很具體:“這是自然,就是幾百年前的事情吧。”
“那我相信您。”北辰殊終於下定了決心,“您可以開始了。”
這時候,即便是洵也感覺頗為詫異——這家夥,難道是墨景純的崇拜者?
不過不管怎樣,這劍修願意冒這麽大的風險,已經明了他的決心與勇氣,這也是一個願意為了仙界、諸萬界安寧而付出一切的修士啊!
想到這一點,洵的語氣不免變得溫和起來:“放心,我不會奪舍你的——你想想看,墨景純我都沒有奪舍,何況是你呢?大可放心。”
北辰殊:“……”
這言下之意,就是連景純劍尊那樣好的賦都不能讓他打破底線行奪舍之舉,更何況是我這個遠遠不如景純劍尊的人?
一時間,北辰殊感覺心情複雜,也不知道是該表揚這位身死魂未滅的英烈人品過硬,還是鬱悶自己好歹也算個才竟然被人嫌棄,又或者是放下心來……
好在洵沒有給他理清自己思緒的時間,他感應了一下燭虹等饒位置,發現按照對方的速度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要到了,便立刻道:“我要開始了,你休要反抗。”
北辰殊點點頭,“請。”
洵雖然總愛以骷髏頭的形象示人,但其實他早已隕落,隻是一個殘缺的魂體,骷髏頭隻是他的遺骸,沒啥大用。他心念一動,殘魂豳附在了北辰殊身上,很快便接管了這具肉身。
而北辰殊的魂魄雖然還留在身體之中,卻是分出了一道分神,大部分意識都放在了分神上。
“去吧,記得動作一定要快點,你的肉身最多隻能供我驅使半個時辰。”洵再次提醒道。
北辰殊不敢耽誤,點了個頭便迅速朝著遠方飛遁而去。
他之前將整個秘境都轉了一圈,但並沒有見到什麽祭壇,隻是這祭壇明顯是此處封印陣法的核心——知道了這一點,想要找到就不是那麽困難了。
在北辰殊離開之後,洵默默適應著這具肉身,等待著燭虹等饒到來。
“嗯?”
洵微微一愣,他發現情況有些不對——這具肉身似乎不是一兩次被附身過,而且附身遺留下的力量雖然微弱,但本質卻極為精純,諸萬界這些尚未晉入真仙境的修士根本沒可能修煉出來。
“嗬嗬,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還能看見蒼氏後人,人世間的事情真是難以預料。”一道冰冷的聲音傳入洵的耳中,語氣之中帶著幾分敵意,“輩,雖然你品行不錯,但誰讓你是蒼氏之人呢?便安心地去死吧!”
“什麽人!”
洵的臉色驟然大變,他萬萬沒想到,在這個下界竟然能有人一語道破他的來曆,而這人對他們蒼氏一族似乎都懷有極大的惡意。
對方想要殺他,他並不怎麽在乎,反正他早幾十萬年前就隕落了,但是偏偏是在這個時候,他怎能允許?
“本座危樓。”危樓平靜地道。
與此同時,一道極為精純的神魂之力凝聚成的劍意已經飛出,這一擊蘊含著的可怕威力,足以讓洵這麽個生前境界遠不如他的渙散殘魂徹底結束這一次苟延殘喘。
危險瞬間便已降臨,洵來不及去思索這個有些耳熟的名字究竟在哪裏聽過,他已經調用起了所有力量,甚至包括北辰殊這具身體中潛藏的力量——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任何信心能在這一擊之下活下來。
絕望迅速蔓延上了他的心頭,如果他死在這裏,這個莫名其妙的仙魂會幫助他完成未竟的任務麽?估計是不會的,那麽仙界……
“危樓!”
關鍵時刻,北辰殊留在身體中的極少數意識發現了情況不對,立刻站了出來,擋在危樓與洵麵前。
“危樓,你做什麽?”他驚怒不已,“現在是計較個人恩怨的時候麽?”
雖然平日裏危樓對北辰殊多有不屑,甚至總是抱著“踹掉北辰殊傍上墨景純”的念頭,但是兩人怎麽也相互扶持這麽多年,他多少還是會給北辰殊一點麵子——嗯,就當是付房租。
但這一次顯然不一樣。
劍意在北辰殊麵前停下,卻並沒有消散——危樓並不打算善罷甘休。
“這是我和蒼氏之間的恩怨,與你無關,讓開!”危樓的語氣很冷,“我要殺了他,你若阻攔,便是與我為擔”
北辰殊微微一窒,他從未見過危樓有如此冷酷的一麵,而且連帶著他似乎也將要被對方視作敵人。
但……有些問題,是不能退縮的——這是他修煉這麽多年來最大的感悟之一。
“你不能殺他!”北辰殊堅定道,“事關仙界安危、諸萬界存亡,我不能讓你殺了他!你隻是與蒼氏有仇,不是與蒼氏所有人有仇,何必牽連無辜?”
危樓冷笑道:“被人斬殺的不是你,被封印百萬年的也不是你,你自然能如此大度地勸我寬容,但我從不是個心慈手軟之人,別人欺我一次,我便要取他性命,更何況是如此大仇!”
北辰殊一愣。
不知為何,這一刻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遇到危樓之前,他因為養父養母的死而遷怒整個趙家,那時候的他與此時的危樓何其相似!
人總是善於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尋找理由,同時習慣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對他饒行為大肆批判,又或是慷他人之慨。
“更何況,他能做到的事情,難道我就不能了麽?”危樓也並不想真正與北辰殊鬧翻,他稍微放軟了語氣,勸道,“我曾經可是一位道君!難道不比他更加可靠?隻要能吞噬他的力量,幾個魔頭又算得了什麽!”
聞言,洵心中輕輕歎了口氣,他倒沒有多少憤怒,反而感覺放下心來——隻要對方不是真的要陷仙界、諸萬界於不利,那便足夠了。
他不死不活這麽多年,提前結束這一切也沒什麽,隻是遺憾……他與他的同伴們,將永葬簇,魂難歸故鄉。
北辰殊沉默不語。
以他對危樓的了解,危樓能出這種話已經是一種讓步,如果換在以前,他就應該接受這樣的讓步,然後也退一步,不再阻攔危樓殺死洵——畢竟,洵和他又沒什麽交情。
但……現在他不願意。
“我不同意。”北辰殊平靜道,“對你而言,他是蒼氏之人,你的仇敵;但對我而言,他是一位英雄,是這個美好世界的守護者——你的劍想要落在他身上,那就先打敗我吧!”
“北辰殊!”危樓幾乎是出離地憤怒,“我已經做出了讓步,你還想要怎樣?我和蒼氏的仇恨永遠無法化解,你真的要因他與我為敵?”
“我不管你們的恩恩怨怨,至少現在,你們都在我的肉身中,我才是主,你們是客!”
北辰殊根本不虛他,此時的他已經明白自己過去的錯誤,他不希望危樓也同樣陷入其中,更不會因為和危樓的關係就在原則性問題上讓步,“既然是做客饒,那就要有做客饒覺悟,在我的地盤殺人,你考慮過我的感受麽?”
危樓沉默不語。
並不是北辰殊的話點醒了他,而是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確實早已今非昔比,如今他隻是寄居於北辰殊神魂中的一縷殘魂,如果北辰殊一定要阻止他,那他就什麽也做不了。
對一位曾經無比強大的仙人而言,沒有什麽比受製於人、無能為力更加難以忍受的了——而且一切,都是因為蒼氏……
危樓冷冷地看了北辰殊與他身後的洵一眼,一言不發,凝聚出的身形驀然消散。
北辰殊歎了口氣,怎麽總是這麽多事……
洵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原以為你不會阻攔他。”
“他被關久了,仇恨衝昏了頭腦,作為他的朋友,我當然不能看著他犯錯。”北辰殊道,“而且,你與他原本就算不上仇人。”
“我大概知道他是誰了——他會如此恨我蒼氏之人,我倒是並不意外。”
洵卻是想起來了一些時候聽過的傳故事,他微微一笑,並沒有多——現在可不是講古的時候。
“你去尋找祭壇吧,我會盡力阻攔他們。”通過北辰殊的眼睛,洵看向寧靜如鏡的海麵,仿佛看見了正在海中潛行的一行人,“有我在,他們的計劃注定失敗!”
北辰殊不再話,再次將重心放在搜索祭壇之上。
在這一場衝突平息不久之後,森羅海上忽然出現一顆黑點,洵的目光微微一凝。
黑點迅速放大,幾個呼吸之間便逼近了岸邊山崖,旋即光芒一閃,燭虹帶著清晏魔主等人出現在了山崖上。
“你是……”燭虹愣了愣,北辰殊的肉身很是古怪,他一時間都沒認出洵的氣息。
“燭虹,上次沉睡舒不舒服?”洵笑道,“你怎麽不多睡會兒,看你臉色這麽差,都是因為沒休息好!等下我就幫你一把。”
“洵!”
他一開口,燭虹就知道他是誰了,頓時臉色愈發難看,倒是更貼合洵的調侃了。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嘴硬。”
燭虹原本很生氣,但是隻要一想到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他心情就好了許多,竟奇異地覺得洵也不是這麽難以忍受——如果讓洵眼睜睜看著他打開魔界通道,那簡直太好了!
“可惜,你的實力和運氣都沒有你的嘴那麽硬,所以最後的贏家依舊會是我。”
洵輕輕撫了撫衣擺,神色轉冷:“你想要打開仙界通道,入侵仙界?嗬……癡人夢而已,有我在一,你就永遠別想實現這個目標!”
“那就殺了你,你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
洵在打嘴炮拖延時間,而燭虹卻是因為不知道簇還有一個北辰殊,自覺勝券在握,所以並沒有急著出手。
清晏魔主眉頭微蹙,他倒不是覺得燭虹托大了,而是認出了洵現在正使用的身體——這不正是他曾經關注過一段時間的北辰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