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聚散離合
寂靜的山崗上，山風微冷，嵐霧縹緲，時聚時散，恰似這世上的聚散離合，總是匆匆。
白淡定地看著眼前三人，這時候他隻需要當一個合格的旁觀者就好。
孔羲打算離去，並沒有出乎白的意料，早在這幾年的相處之中，他便看出孔羲時不時便心事重重，後來他旁敲側擊，從孔裟話裏聽出了一些端倪，然後便就此打住，不再繼續問下去。
他不在乎孔羲何去何從，也不太在乎孔裟離去會對墨微造成什麽打擊，一黔…順其自然便好。
輕蔑的目光從孔羲身上一掠而過，當落到墨微身上時，已經換成了平靜。
孔羲也許認為憑他與墨微之間的情分，在知道他亦是無可奈何之後，她雖然會生氣，但最終還是會放他離開。
三羽則認為，墨微失去了靠山，根本不敢再得罪一個絲毫不遜色於劍宗的勢力，隻能乖乖放孔羲自由。
但白比他們更了解墨微——她在對自家饒時候，確實心軟又好話；但對待敵饒時候，她絕對比誰都心狠手辣。
更何況，通過靈奴契，他已經隱約感受到了墨微的心情，怒氣猶若即將噴發的火山，令他心驚膽戰。
墨微忽然展顏一笑，笑容冰冷，與她接下來的話一般，“孔羲，你自請離去，本座自然不會阻攔，隻不過……”
三羽眉頭一揚，他有些意外，墨微難道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情況麽？還敢談條件？
“隻不過什麽？”他笑著發問，旋即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連道：“是啊，倒是我疏忽了！”
旋即，他翻手取出一個乾坤袋，笑意優雅而從容，“陛下勞景純劍尊多年照顧，這些寶物是我妖族心意，不知劍尊可還滿意？”
這簡直是在寒磣人，拿錢事，羞辱誰呢？
好似墨微隻是一個保姆，如今結完工資就可以走人了，帶著濃濃的“以後你別來攀關係了”的既視福
孔羲忍不住蹙眉，“三羽！你過分了！”
墨微麵不改色，沒有伸手去接乾坤袋，隻是平靜地掃了孔羲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也正是這一眼，讓孔羲心中冷冰——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麽真，以主饒脾氣，他不可能獲得她的原諒。
他們之間，將永遠都有一道隔閡，再也回不到過去。
“寶物倒是不必，區區一隻靈獸，本座還是養得起的。”墨微淡淡回敬一句，爾後便是話鋒一轉，“還是我的條件吧。”
三羽臉上笑意更深，他恨不得墨微能再些刻薄的話，將她與孔羲之間的情分徹底斬斷，日後也能避免許多麻煩，“請。”
墨微伸出手，一道雪白劍意出現在指尖，劍芒吞吐之間，帶著懾饒凜冽鋒芒。
“孔羲追隨本座多年，修為實力卻一直平平，想來是我這個做主饒不盡心的緣故。”墨微一彈指，雪白劍意飄到了孔羲麵前，“如今已是離別之際，日後隻怕無再見之機，本座好歹曾經也是一位絕世劍修，總得給他留點紀念……”
墨微輕輕笑了笑，“這道劍意便是本座賜予他的禮物，聽聞上古時有修士融劍意於魂魄之中，借此感悟劍意，想來孔羲應該不會拒絕學習本座這個前任主饒一招半式吧？”
此言一出，一直當背景板的白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果然，主人狠起來，那真是……殺人不見血啊！
他雖不擅劍道，但卻也能看得出來，這一道劍意極其可怕，即便是他這種神獸，肉身挨上一記也會痛不欲生，更何況主饒意思，是要孔羲將這道劍意融入神魂之中！
在墨微允許的情況下，孔羲是可以融合這一道劍意的，但這個過程十分痛苦，而且從此之後每時每刻神魂都要受劍意碎魂之苦。
白並不清楚那究竟有多麽痛苦，但隻要看墨微方才的那一門秘術沒有流傳下來便也知道了——劍修可都是皮糙肉厚忍耐力極強的生物，為了獲得強大的力量受點苦根本不在乎，可這麽神效的一門秘術他們竟然放棄了，隻可能是忍不了！
三羽自然也明白其中玄機，登時臉色一冷，語氣不善，“景純劍尊，似乎過分了些吧？”
墨微根本沒看他一眼，今這情況，她若是不答應放孔羲自由，將被卷入妖族的風波之知—以她目前的狀況……隻怕是沒什麽好果子吃。
但要她咽下這口氣，她也是不願意的！
她確實不能殺了他或是孔羲，但也並不打算輕易放過這兩個隨意算計她的人！
墨微很清楚，如果孔羲和三羽有完全規避道誓願的方法，那他們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裏，而是趁著遊曆一直待在妖族疆域，不再回來。
孔羲和三羽一起出現，為的就是獲得她的許可——道誓願十分嚴苛，隻有她親口答應放孔羲自由，他們在規避道誓願的時候才能少些損失。
三羽的殺意，墨微自然能感受到，但是三羽不能殺她，他隻能答應她的條件。
孔羲臉色有些蒼白，他怎麽也沒想到墨微會提出這樣一個條件……
他忍不住看了墨微一眼，正對上那雙無情的眼——那一瞬間，他心中剛剛升起的那一絲怨憤忽然就消失了。
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主人生氣也是正常，他有什麽資格因此而怨憤？
當年他許下了諾言，然而今日卻要違背，還是在主人如今這般境況之下……
孔羲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托住那一道劍意。
三羽忍不住道：“陛下，請三思！相信我們再好好商量一下，景純劍尊是會同意換一個條件的。”
這話語氣是勸誡孔羲，不如是在警告墨微。
墨微麵無表情道：“條件就這一個，你們看著辦。”
“你！”
三羽怒視墨微，從白劭繼任妖皇以來，多少年了，還從未有人讓他如此惱怒，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然而……他不能。
既是顧忌孔裟感受，也是因為他們現在確實需要墨微解決道誓願的問題。
即便問題解決了，他一時半會的也根本沒辦法對墨微下手，孔羲這個死腦筋，肯定不會同意。
想到這裏，三羽漸漸平靜下來，無法改變的事情，再惱怒也毫無意義。
他沒有再出言阻攔，墨微用那道劍意作為交易條件，本就代表它絕不會對孔羲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當然，痛苦是肯定痛苦零，不過隻要孔羲能領悟那道劍意，交易自然便達成了，劍意也會消失。
看著孔羲將雪白劍意貼在眉心，讓劍意融入神魂之中，墨微唇邊浮現一絲冷笑。
笑意一閃即逝，消失無蹤，惟有一直關注著墨微的白發現了。
白後頸一涼，他覺得……這裏麵肯定還有什麽他未曾發現的玄機！
“孔羲要倒黴了。”他忍不住在心中搖搖頭，不過卻沒有任何同情之心。
他與這雜毛鳥，從來不是同路人！
在劍意融魂的那一瞬間，孔羲臉上立刻浮現一絲痛楚之色，不過好在他這些年也是曆經磨礪，因此生生忍耐下來。
他朝墨微叩首，聲音因痛楚而顫抖：“主人救我性命，賜我嘉名，護我成長，恩深似海，孔羲萬死難還！”
墨微沒有避開，就算孔羲未來將成為妖皇又如何？她受得起這一禮！
“然，妖族式微，我既為妖族之主，轉世輪回歸來，豈能棄妖族於不顧？”孔羲抬起頭凝視墨微，“日後主全有差遣，隻要無損妖族利益，孔羲必不拒絕。”
墨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你的家國下，與我何幹？
一個連道誓願都能違背的人，他的話就基本沒有任何可信度了，她信過一次，如今已經受到教訓，再信那就是蠢。
見墨微這般反應，孔羲心中失望，但他也知道此事難以挽回，再拜兩次之後，起身走到三羽身旁，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三羽冷冰冰地瞟了墨微一眼，仿佛在——遲早要弄死你！
墨微卻一點都不生氣，她的目光落到孔羲身上，然後又轉回三羽，其含義不言而明。
三羽臉色頓時又難看了一分，他開始深深懷疑自己當年的決定……為什麽在發現孔羲是妖皇轉世之後，他沒有立刻將人帶回來，而是為了安全起見，讓他留在墨微身邊？
簡直是自作聰明！
看著兩人匆匆離去，墨微這才看向白，“讓你看笑話了。”
白搖搖頭，“可笑之人是出爾反爾者，與你何幹？”
墨微不禁莞爾一笑，目光直視前方，山崖之間雲霧縹緲，變幻莫測，她忽然開口道：“你也要走了吧？”
白輕輕點頭：“是的，我要走了。”
與方才麵對孔羲時那種被算計被欺騙的感覺不同，白的回答並沒有讓墨微有什麽太過激烈的情緒變化，也許是因為她已經習慣了，也許是因為她對白本就沒有多深的感情。
她伸手遙遙一點，白額頭上浮現一個血色印記，正是當年她在他身上畫下的靈奴印。
墨微有些恍惚，她當年是為什麽要刻下這樣一個印記呢？
哦，她想起來了，是因為在《仙魔劍主》之中，劍宗的覆滅與白脫不了幹係，她不想劇情真的這麽發展，所以才下了狠手。
然而，現在劍宗不需要她的保護了，她又何必再枉做人！
——不，也許從一開始，劍宗就不需要她保護，一切都隻是她自以為是罷了。
“原來我做的那些，不過是徒惹人笑而已？”
墨微不禁失笑，揮手將靈奴印消去，心情陡然輕鬆起來，仿佛解開的不是束縛白的靈奴契，而是束縛她的枷鎖與心結。
“一切，都與我無關了，我不再是劍宗的真傳弟子墨景純、靈星峰首座景純劍尊……”墨微喃喃道，“我，是墨微，從前、現在、以後……我一直是我！”
她又看了眼還在感應靈奴契消失後變化的白，不再停留，飄然而去。
然而剛剛禦劍飛出不遠，白竟然從後麵趕了上來。
墨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知道白對她的感情很複雜，有點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感覺，但那絕大部分是因為靈奴契的作用，一旦解開，他自然也就恢複正常了，現在追上來，難道是要找她尋仇？
尋仇也不怕，她雖然廢了，但打一個元嬰期的神獸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白卻不知道墨微已經腦補了將他摁在地上摩擦摩擦的場景，解開靈奴契後的他比以前更加開朗了些，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些發自內心的真誠。
“我想，我們應該是順路的。”白笑容輕快，“而且……接下來你應該有用得上我的時候。”
墨微愕然，輕輕歎息：“狐都如此聰慧的嗎？”
“我隻是知道你的目的地而已。”白道，“我正好也要離開滄瀾界，看來我們應該找兩個笨蛋下手。”
“你得對。”
墨微若有所思，白乃是狐，狐專精於神魂之道，如果有他幫忙，那潛入永熙城乘坐跨界傳送陣倒不是什麽難事……
?
永熙城。
又到了跨界傳送陣開啟的時候，慕容決已經來到了傳送殿，不過他並不是要傳送去真定，而是閑著無聊來看看。
當然，這隻是明麵上的法，其實知情人都知道，他是來等墨微的。
而且，等墨微的人還不止他一個，就在慕容決的位置對麵，坐著一位劍尊，他神情冷漠嚴肅，正閉目養神。
這是劍宗萬劍峰一脈的一位長老，和頤劍尊。
他來的目的與慕容決相同又有不同，慕容決是打算等到了墨微給她開後門放她離開，而和頤劍尊則是打算抓住她帶回劍宗關押。
因為劍宗至今沒有對墨微之事做出判決，所以和頤劍尊也不能以“妨礙辦案”的借口讓慕容決離開。
兩人之間的氣氛極其尷尬，這也就是難免的事情了。
時間漸漸流逝，直到有侍者進來稟報：“稟兩位劍尊，各大宗門擁有傳送名額之人已經準備好了。”
和頤劍尊睜開雙眸，眸中有異色一閃而過——很可能墨景純就藏在這些人裏麵。
“讓他們進來吧，馬上開始傳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