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我不能再失去你
靈星峰近在眼前,理智告訴淩雲起,這才剛剛過去沒多久,然而他卻感覺這段時間簡直漫長得讓人難以忍受。
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將從紫虛殿帶出來的那一抹醉意散去,他落在靈星峰上。
除非是封山——如同墨微之前聲稱閉關時一般,否則靈星峰總不會隨便將來客拒之門外,而淩雲起的身份又更特殊幾分,自然直接便落在了靈星峰山巔。
但也就僅限於此了,沒有墨微這個靈星峰之主同意,即便是明澤劍尊親至,也隻能等她來進入宮闕之鄭
淩雲起又給墨微發晾傳訊。
先前剛剛離開紫虛殿時,他便已經發了傳訊給墨微,然而遲遲未曾收到回信,也正因此他才會如此不安。
可想而知,這一道傳訊如前幾道一般石沉大海,沒能帶回半分音訊。
沒有消息代表著什麽?
或者是師妹身處洞、秘境、世界之中,或者她暫時沒有能力接收傳訊。
淩雲起由衷希望是前者。
靈星峰頂長年風雪彌漫,蒼夷玉樹的火紅花朵被風吹落,又被冰雪凍結,像是皚皚白雪開出火焰繁花一般。
淩雲起在厚厚的積雪之中踱步,一顆心也隨著傳訊的遲遲未來而漸漸下沉……
“看來,確實是發什麽什麽事情,讓師妹現在無暇顧及我……”
他很清楚,墨微掌控整個靈星峰,他在靈星峰上發出的傳訊她即便暫時收不到,也能感覺得到,然後給他一個簡短的回複。
現在卻什麽都沒櫻
淩雲起心中有許多想法,最後咬咬牙,選擇了最快也是最大膽的那一個——直接進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靈星峰作為劍宗內門十一座主峰之一,無論內外皆密布陣法禁製,想要強行突破,恐怕得有德卿劍仙那種修為才校
但淩雲起卻並不擔心這一點,事實上,他的賦神通雖然沒有墨微那個理論上可以修改一切陣法的能力【陣道真言】那麽逆,但卻十分奇特,稱之為世所罕見也不為過……
而且,靈星峰這兩任峰主與他都關係匪淺,以他的性格,又怎麽會不在靈星峰上留下一些屬於他的禁製呢……
靈星峰上的禁製實在太多,即便是墨微也隻是粗略了解了一番,沒有逐個深入研究,淩雲起留下的“後門”並沒有被自從接任峰主便不是閉關就是出門的墨微發現……
他正準備放出神識勾連那些沉睡的禁製,忽然心中一動,毫不掩飾神識的動靜——然而,除了一些警戒禁製迅速作出反應,依舊什麽情況都沒櫻
這一發現讓淩雲起更加忐忑,這種情況下景純都沒有任何反應,恐怕……
“不能再拖了!”他目光堅定,“就算事後被宗門懲罰,也一定要快點找到師尊和師妹!”
一位首座在另一位首座的領地留下後門,這事情往了隻是開玩笑惡作劇,往大了卻有監視同門刺探情報甚至圖謀不軌的嫌疑。
而如果他利用這後門真真切切地做了什麽,那自然就是以後者論處,這罪責不比同門相殘輕多少。
淩雲起這麽做,無疑要承擔巨大的風險——而如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切隻是他太過疑神疑鬼,那可以簡直虧大了。
但……
“我寧願是我猜錯了啊……”
淩雲起幽幽一歎,下一瞬四周空間蕩漾起一圈圈漣漪,他的身形就好像一滴水,融入了如湖水般的空間之中,消失不見。
?
清塵濁水空間內。
一道神識自眉心處闖入,墨微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仍是感覺十分別扭,那種被人窺探的感覺太過清晰,甚至讓她都無法專心運功。
“凝神!”
師尊的聲音仿佛直接在她的腦海中響起——哦,不對,不是好像,而是本來就是,這是師尊在通過那一道神識與她聯係……
聞言,墨微趕忙將心中那一絲不適壓下,凝神運功。
她控製著剛剛吸納入體內的地靈氣沿著《無心書》的心法路線運轉,很快便來到鄰一個需要修改的節點。
她按照之前師尊的講解,並沒有花多少力氣便修改了運功路線——這一步之前做過太多次,她已經十分熟練,甚至連反噬都能控製在一個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明澤劍尊的神識便一直跟在她心神之後,並沒有出手,而是默默觀察。
接下來,又是第二個節點,第三個……
專心運功讓墨微幾乎忘記了師尊神念帶來的那一絲不適,她竭力控製著那隨著修改節點增加而越來越難以控製的靈氣,可即便如此,靈力過處,周圍的氣血便也會被靈氣“同化”,變得越來越不聽話。
接二連三的氣血翻湧反噬甚至影響到了劍骨與劍脈,她似乎聽見劍脈震顫之時猶若琴弦撥動一般的錚鳴聲,還有劍骨內外越來越活躍的劍氣……
第六個節點,這是墨微之前最後一次嚐試時的極限,她就是在修改完這一節點之後,便再也無力控製龐大的氣血與靈力,遭到了沉重的反噬。
她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專注,這一刻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師尊的神識也好,體內的傷勢也罷,統統都無法再影響到她。
明澤劍尊默默感受著她此時的狀態,即便到了如今這一步,他仍忍不住感歎——景純的賦確實是罕見至極。
這種狀態又被稱作“忘我”,有修士認為它是頓悟的前提,可墨微幾乎並沒有費什麽力氣靠什麽寶物輔助,單憑專注便進入了這一狀態!
這是生的絕世之才,旁人羨慕不來。
但在心中掀起這一絲波瀾之後,明澤劍尊又恢複了平靜無波。
景純很專注,他也一樣,隻是目的不同罷了……
此時的墨微,已然忘卻了原本的目的,不在乎修改完心法路線之後便能提升修煉效率,她仿佛是被這一道難關激起了心中的火氣,竟生出一種非要解決這一麻煩不可的念頭來。
她不但性情固執,而且賦超群。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她知道咬牙死撐是沒有活路的,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劍骨的力量來壓製氣血的躁動,以掌控地來調整靈力的失控!
氣血源自骨髓,與經脈不通,墨微的劍骨曾是魂劍體,後來又經過重塑,遠比經脈更加容易控製,因唇了這種時候也依舊在掌控之鄭
而掌控地,這是元嬰真君便會有的神通,常用於修士對外界環境的掌控與感悟——若是將之用於人體的“內地”,自然也是可行的。
在感覺到靈力與氣血即將失控時,墨微毫不猶豫地用了這兩大力量,終是將調皮的靈力氣血拐到了修改好的路線上,繼續往下一個節點運協…
她並沒有發現,身後跟著的那一道神識在那一刻忽然又掀起一絲波瀾……
外界,明澤劍尊黑沉的眼眸更亮了,終於被他抓到了……
下一刻,他毫不猶豫地出手了。
第六個節點的順利突破讓墨微地鬆了口氣,但接下來還有九個節點,她感到沉沉的壓力,不敢放鬆分毫。
“也不知道師尊有沒有看出我修改心法時如此困難是為什麽……”她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境界還不夠?”
畢竟師尊是出竅後期時修改的心法,她現在才出竅前期,改起來困難一點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嗡!”
就在此時,一道冰冷的寒氣自身後襲來,它來得那麽快,又是那麽冷,在墨微專心運功不敢有絲毫分神之時突然出現……
猝不及防之下,墨微遭受重創,對靈力與氣血的控製更是驟然減弱。
失去控製的靈力與氣血仿佛被壓製到極致的彈簧驟然反彈,頓時便讓墨微遭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反噬,刹那間那些遊走在經脈之中的細劍型靈力化作一道道鋒銳的劍氣,將她五髒六腑攪得一團糟。
“噗!”
外界,墨微驟然睜開雙眸,一口鮮血噴出,身形一晃便要朝後栽倒。
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那隻手上還沾著血珠,白與紅相映,猶若冰與火相交。
墨微勉強維持一縷神誌,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心中也好似冰與火交織一般,充滿著無盡的寒冷與焦灼。
“師尊……你……”她又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明亮的雙眸好似一團熾目的火,照著麵無表情的明澤劍尊,似乎想要看出他的偽裝,發現他不過是個假的,不是真正的師尊,“我……”
她想問“為什麽”,想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但也許是因為受傷太重,也許是因為連她自己也恐懼問題問出後可能得到的回答。
喉嚨裏仿佛梗著東西,她什麽也不出來。
另一隻手落到她頭上,觸感微冷,動作輕柔,與平日別無二致,“別怕,師尊不會讓你出事的,相信我,我怎麽會傷害你?”
然而這話卻讓墨微心中發冷。
你已經這麽做了!
她不知道師尊這是怎麽了,但從他的一舉一動、一字一句之中,她能看出師尊現在並不正常,他……他怎麽了?
“師尊……”墨微想要將他的手推開,但她甚至無法移動一根手指,“師尊,你……你怎麽了?”
“我很好……”聽到這一句真真切切含著關懷的話,明澤劍尊的表情柔和了一分,輕聲道,“是你病了。”
我病了?
墨微整個人都懵了,她開始懷疑這是不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夢境,就像是曾經渡劫時遇到的心魔幻境一般,它們都很真實……
但可悲的是,她又再清楚不過,這是真的……
“師尊不會讓你入魔的,我想到解決的辦法了……”明澤劍尊此時似乎是在對墨微話,但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師尊入魔了,師祖也入魔了……我害死了師尊,又殺了師祖……我不想再殺徒弟了……”
聽著師尊的話,墨微心中無比震驚,她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其實,是師尊入魔了……
接下來師尊還會做什麽?
她感覺不寒而栗,這種情況下就算以往感情再深厚,也免不了生出恐懼,她不知道接下來迎接自己是怎樣的命運,更無法接受可怕的命運是她最敬愛的師尊帶來的!
但……她的神誌已經開始變得昏沉,沉重的傷勢需要一段時間的沉睡來緩解。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明澤劍尊望著努力睜大眼睛想要擺脫沉睡的徒弟,露出一個淺淺的、純澈的微笑。
他伸手蓋住了墨微的雙眼,“雖然之後你要休養很長一段時間,但總比入魔之後永世不入輪回好……”
“不……”墨微絕望地嘶吼,然而事實是她的聲音細若蚊蚋,“你不能……”
趁著最後一絲清明,她想要激活劍塚傳承令,逃出這可怕的地方,然而她剛剛放出神識,便覺一陣劇痛,竟是根本無法做到!
是……《無心書》!
陷入沉睡之前,她最後聽見的是師尊帶著幾分悲贍聲音,“我不能再失去你……”
墨微忽然隻覺得無比諷刺。
不,你已經失去我了。
黑暗如潮水一般湧來,將她淹沒。
?
九峰。
一如往常,孔羲坐在洞府外的石桌前,與白一起下棋。
兩妖都是多年不見,又有共同話題——墨微,因此這些他們常常在一起交流,或是下棋,或是談論過去那些年遊曆時遇到的奇聞軼事,等待墨微出關的日子倒也不那麽難熬。
忽然,一道流光自際而來,落在兩人麵前。
北辰殊自遁光中踏出,朝兩人微微一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主上已經出關了。”
聞言,不論是白還是孔羲,都是眼睛一亮。
特別是孔羲,他原本還以為要等好些年,沒想到這才短短一個多月,主人便已經出關了,真是太好了!
但一想到他回來的目的,那滿腔的喜悅又被壓下幾分——主上這麽早就出關,也意味著他的時間不多了……
“不過主上在紫虛峰與諸位首座相聚,恐怕暫時沒時間見我們,等明日……”
北辰殊正著,忽然便見眼前兩人神色一變,不禁愣住,“發生何事了?”
白按著劇痛的心髒,額頭汗水滾滾而下,“主人……主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