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宿命
似乎這位傳聞中厲害得不得聊人物睡得有些沉，即便墨微來到祖殿，他也沒有絲毫反應。
對此，她也能理解，畢竟他無時無刻不在鎮壓封印之中的某個邪惡生靈，會累也很正常。
繞著雕像轉了一圈，墨微眼睛一亮——她發現了一個寶貝。
仙華聖宮的祖師腰側懸著一麵鏡子——當然，這也是雕像的一部分——玉色的鏡子與雕像一樣，散發著明亮的輝光，似夜空中一輪皓月。
方才墨微繞著玉雕，可不僅僅隻是繞它的底座，還飛遁到了半空之中查看情況，因此便與那玉色鏡子對上了。
當鏡子中倒映出她的影子時，那鏡子上的光芒忽然變了，鏡沿處隱約顯露出幾個銘文，但很快又在某種神秘力量的作用下消失無蹤。
“竟然會有銘文……”墨微可算是吃了一驚，“青陽玄鑒？這名字霸氣呀！”
似乎是聽見了墨微的低語，那鏡子爆發出一陣灼灼光芒，旋即一層薄薄的玉屑在光芒之中漸漸剝離，簌簌而下，漸漸顯露出鏡子本身的古銅之色來。
不過，鏡子上的那一層玉並沒有完全剝離，除了鏡麵部分，其餘地方的玉層都保存得十分完好。
“難道是因為那些地方或是刻著銘文，或是有著雕飾，一旦顯露，會被封印之地那神秘的力量完全抹去？”墨微暗自思忖。
然而思考這些似乎並無益處，她踏著飛劍站在與青陽玄鑒齊平的地方，好奇地打量著這麵獨特的鏡子。
青陽玄鑒能被仙華聖宮的祖師帶在身邊，足可見其不凡之處。
墨微隻是多看了它幾眼，鏡麵上便起了變化，宛若一陣清風拂過水麵，鏡麵上多出一圈圈漣漪，當漣漪平靜下來後，鏡中出現了一個她十分熟悉的人。
但見鏡中是一片山川大澤，風景秀美，生機盎然，無數生靈生活在其中，野性與自然的氣息撲麵而來。
一隻身披五彩的孔雀飛過際，長長的尾羽宛若五道虹光，美麗而神聖。
在飛了片刻之後，孔雀似乎有些累了，從高高的蒼穹上落下，輕巧地降在一株梧桐樹上。
它啄了啄自己身上美麗的羽毛，發出一聲清越的長鳴，旋即五彩光華一閃，它已然幻化成了人形。
墨微吃驚地看著鏡子中那個人，那張臉她太熟悉了，熟悉到每次照鏡子都會看見——“這孔羲，真是膽子夠肥的啊！”
沒錯，畢竟養了孔羲這麽多年，她第一眼看見那隻孔雀時便認了出來。而後來鏡中那隻孔雀的各種動作，也完全印證了她的猜測。
不過，對於孔羲居然變成了她的模樣這件事情，墨微依舊是一頭霧水，隻能繼續看下去。
當孔羲變成了墨微的模樣之後，他似乎十分滿意，張開手在原地轉了好幾圈——就像是剛剛換上新衣服的灰姑娘。
然後……他到了水邊，臨水自照，臉上漸漸浮現出癡迷之色，隻一眼便能讓人看出，這家夥對自己如今的這張臉有著深深的迷戀。
墨微：“……”
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癡漢，真的讓她有些反胃啊。
不過奇異地，她居然明白了孔裟想法，也知道了青陽玄鑒裏的這一幕幕究竟是什麽。
她方才所見的，應該便是孔羲在幻心蓮池中的遭遇。
之前聽虛影所，陷入幻心蓮池的人會陷入自己的美夢之中無法蘇醒——很明顯，孔裟美夢就是化形後能長成自己這樣子！
這當然不是因為孔羲喜歡她這個主人喜歡到入迷，而是因為孔羲作為一隻孔雀，性愛美又有幾分自戀，因此會希望自己變得無比美麗。
——不是墨微吹噓，除了玉獨垂道君，她還沒有見過哪個家夥的臉能與她媲美。
也就是，她的臉在孔羲眼中就是顏值花板，所以在做美夢的時候……把自己的臉代入了。
“哼，這廢物，整不想著好好修煉，就知道愛美，真是不知所謂！”墨微忍不住撫額，搖搖頭，“等出來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
一邊思索著該怎麽將這隻不務正業的靈寵拐回到正道上來，她又是心中一動，“既然這青陽玄鑒能讓我看見孔羲如今的情況，那是否能讓我看看白龍如今的情況如何了呢？”
這想法隻是在心中一閃而逝，鏡中景象果然起了變化，那隻自戀的孔雀逐漸淡化成一片霧氣。霧氣越來越多，肆意蔓延，最後連成一片茫茫雲。
而正當墨微有些不解的時候，一聲悠長的龍吟之聲響徹地，雲中顯露出一隻威風凜凜的白龍！
但見它時而張牙舞爪，時而行雲布雨，時而縱橫九霄，時而遨遊四海，地雖大，然隻需心念一動，即可暢遊，好不愜意！
而在感到疲憊後，它衝入浩瀚汪洋之中，下一刻竟搖身一變，同樣化成人形——還又是墨微熟悉的人。
變成了秦神意的白龍負手踏在水波之上，目光深邃，飽含智慧，看起來十分不同尋常。他手中執著一冊泛黃書卷，對著驚濤駭浪慢慢念了起來，然後……一隻隻魚蝦都從海中浮起，環繞在他的周圍，聽著他講道，如癡如醉。
墨微：“……”
行吧，她知道白龍一直自卑自己沒文化，卻沒想到原來近乎於無所不知的秦神意在他心中有著如此高的地位，這可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這兩個廢物，真是一個比一個幽默，墨微唇邊含笑，她有些期待看到白的美夢了。
聽見她的心聲，青陽玄鑒中的畫麵再度遠去，氤氳成一片遠山黛色，而在近處卻出現了一方美麗的山穀。
山穀之中，繁花似錦，綠草茵茵，一隻毛色雪白的可愛狐狸正在林中穿梭，時而辣手摧花，時而下水撈魚，很是快活。
便是一向不怎麽待見白的墨微見了此情此景，也不禁會心一笑。
“……嗯？”一道輕微的聲音從墨微頭頂傳來，旋即一隻手覆在了青陽玄鑒上，“你是外來之人？”
這聲音雖然溫和平淡，但卻不啻於一聲驚雷，墨微渾身一凜，下意識地禦劍飛身而退，拉開足夠的距離之後這才抬起頭來，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其實不用看她也知道究竟是誰，此時此刻，能在這裏出現，還讓她毫無所覺的，必然是那位傳聞中的仙華聖宮祖師了！
果不其然，當她抬頭看去時，那座玉雕已然化成了一個風姿不凡的修士，他容貌之盛，自然無須贅述，且此饒氣息是她從未見過的純正平和，那雙清淩淩的眸中看不見一絲陰暗的情緒——簡單來，這人已經超脫了“人”的範疇，擁有了神性。
而此時，那雙眸中正倒映著她的身影，這讓她無端生出幾分自慚形穢之釜—似乎在這樣一個純淨的生靈麵前，自己心中的那些雜念都成了對他的褻瀆一般。
這油然而生的想法讓墨微不悅地蹙了蹙眉，這世上還沒有人能讓她自慚形穢，即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道君，亦不可能！
她墨微，不需要超凡入聖，成為纖塵不染的神靈，隻需要——無愧於心即可！
似乎看出墨微的敵意，仙華聖宮祖師輕輕一笑，“你便是外來者？已經許多年不曾有客人來我仙華聖宮了。”
他輕輕一拂袖袍，兩張桌案便出現在空曠的殿中，上麵皆擺滿了各種靈果靈酒。
“請入座。”他伸手引請，“孤名淵照。”
墨微沒有拒絕他的邀請，入座之後，客氣地拱了拱手，“在下墨景純。”
淵照拿起一枚靈果咬了一口，眉宇之間流露出幾分愜意之色，“已經數萬年不曾醒來了，這蒲玉果的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墨微沒動，義務教育告訴她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要亂吃。
知道墨微心中戒備，淵照也沒有強求，隻是在一口一口，十分珍惜地吃完了那枚蒲玉果後，才道：“你來此處，是為了離開這封印之地？”
“正是。”墨微也不和他廢話，“我想帶著我的朋友離開這裏，不知道淵照前輩可否教我？”
“想要離開那很簡單，孤從未有過徹底隔絕仙華聖宮與外界的想法。”淵照又開始吃另一枚靈果，“雖然被淩他們幾個偷偷改了陣法，不過這對於你們這種外來者，依舊沒有什麽限製。”
雖然在一邊吃東西一邊話，但淵照的儀態依舊十分優雅，墨微懷疑他曾經特意鍛煉過這一項技能。
“至於將你的朋友帶走，也沒問題，隻要將青陽玄鑒認主即可。”他靠在椅背上，神態慵懶，意態悠閑，“它掌控著幻心蓮池。”
他得極為輕描淡寫，但墨微卻不相信有這樣的好事。她想了想，謹慎道：“如何才能離開？”
淵照：“在告訴你離開的方法前，先聽聽孤講個故事吧……”
墨微：“……”
這還真是必備套路啊，她可以選擇拒絕嗎？一般來知道太多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雖然不知道墨微為何突然警惕起來，但淵照自覺自己的話沒有任何問題，因此將原因歸結於墨微神經兮兮。
“請不要拒絕，如果你不聽完孤的故事，那離開的方法自然也不能告訴你。”淵照微微一笑，“放心，隻是一個故事而已，並不會要求你聽完之後必須做什麽的……”
墨微還能怎麽辦？隻能聽下去咯。
“數百萬年前，混沌初開之際，誕生三千大世界，而在一個普通的大世界中，地初分，誕生諸多先神靈，而第一縷朝暉紫氣，同樣化而為神，它給自己起名為——淵照。”
?
而當墨微坐在仙華聖宮祖殿聽著一位老不死講故事的時候，處於幻心蓮池中的白，同樣也在經曆著意想不到的變化。
與孔羲和白龍的美夢不同，白的夢隻有一個主題——自由。
它不羨慕那些無所不能的大神通者，也不渴望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同樣不在乎是否知識淵博為人推崇。
從生來，它便知道自己是一隻神獸，而一隻弱的神獸，極有可能被人強行認主，失去自由，淪為他人仆役。
因此，它一直偽裝自己，變成一隻普通的妖獸，希望能借此逃過被人認主的劫難。
這個方法在開始的時候還十分管用，無論是慕雲霜還是霍元純，都沒把它放在眼裏，更別認主了。
但意外來得格外突然，它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人強行認主，簽下的還是最為恥辱的奴契——墨微，這個可惡的魔王！
內心深處，白是十分痛恨墨微的，但是另一方麵，因為奴契，它無可避免地臣服於墨微，甚至長久下來，竟產生了一種病態的依戀。
——它並不知道這叫做“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這讓它十分矛盾，既想要弄死墨微，又舍不得。
在夢境中，白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它生活在秘境之中，沒有意外闖入的修士，生活十分快活自在。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去了多久，久到它已經漸漸模糊了關於夢境外世界的記憶，似乎真的回到了很久以前，似乎生活會一直這麽平靜地過下去，直到……
“你就這麽放棄了嗎？”
一道滿含著譏誚的聲音突然打破了這片虛假的平靜，旋即整個世界被一道絕強的力量撕裂，而新的世界……是白記憶中的恥辱之地——當年它被墨微強行認主的地方！
一個與墨微容貌一般無二的人站在它對麵，居高臨下，唇邊笑容惡意滿滿，“這麽一點安逸，就讓你忘記了曾經受過的恥辱嗎？”
“沉溺於虛偽的幸福，你……也配是狐？”
雖然他長得與墨微一模一樣，但白卻仍是第一眼便認了出來，這並不是墨微，甚至不是它想象中的墨微——那個人雖然很可惡，但是從不會這麽話，陰陽怪氣……一看就不是好人。
“我確實不是好人。”他似乎能聽見白的心聲，露出一個古怪的獰笑，“我……不就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