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重塑劍體
劍宗明澤真君霍元純,靈星峰之主,元嬰中期,劍魄第六轉,習《無心書》,修太虛之道。
一柄清亮若秋水的長劍落入他手中,在昏黃而溫暖的燭光之下,劍身愈發顯得湛然而冷冽,即便隔著一段距離,墨微也能清晰地感覺到從劍身上傳來的森寒鋒銳之氣,以及……那與玉虛寶鏡有幾分相似的縹緲氣息。
這是明澤真君的本命飛劍,歸墟劍。
傳聞,歸墟劍誕生於滄浪海海底無盡深淵之底,出世那日,岩漿火焰與瀚海冰川並存,涇渭分明而又難舍難分的紅與藍之中,它斬開萬丈深海,飛旋而出,深深釘在滄浪海落日峰上,至今修真界仍流傳著它當年的傳,可謂是把場麵劍。
然而如今握在明澤真君手中的歸墟劍,卻沒有如它那傳奇色彩一般的凜凜威風,平靜而又冰冷,如同一塊永不融化的寒冰,與它的主人相得益彰。
明澤真君駢指撫過劍身,一道黏稠的血痕隨著他手指的動作在晶瑩剔透的劍身上蔓延而開,不僅僅流於表麵,更在不知不覺之中,絲絲滲入劍身,看起來就像是將一滴紅墨水落入水中後發生的事情慢放無數倍。
直到雪亮的歸墟劍染上了屬於鮮血的淺紅,從一塊寒冰變成了暴烈的可燃冰,霎時間一直關注著明澤真君的墨微隻覺得眼前一花,眼前不再是熟悉的靜室石台,而是白茫茫一片。
但這並不是終結,白茫茫的世界正在急速轉變,無數的玄奇景色一閃而逝毫不留念,她伸手想要觸碰,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所阻攔,然後便聽見一道低低的聲音:“別亂碰,這些可是真的。”
墨微霍然回頭,看見的便是正朝著她漫步而來的明澤真君,“師尊,這是……”
“這是我隨意構想的一個世界,你所見的都是真實,又都是虛妄,這與玉虛寶鏡看似相差無幾。”明澤真君解釋,“然而接下來,你便將看見兩者之間真正的不同,而這也是你想知道的,化偽為真的方法。”
如絲如縷的劍氣在他的之間躍動,緩緩拉長變細,延伸成如蛛絲一般的細線,數十道交織成網。
看了眼迷惑不解的墨微,他微微一笑,重新望向劍氣網,目光銳利如劍——不,不是如劍,而是真正變成了劍意!
兩道突如其來的劍意在劍氣網上擦過,刹那間墨微耳邊響起一連串雜亂卻又無比和諧的樂音,那是如弦一般的劍氣絲所發出來的。
但她的心思早已不在耳邊的樂音上,她震驚地環視四周一圈,那個虛玄的世界已經在樂音之中崩潰,僅剩下一根細長的、微弱的、延伸向無盡遠方的——枝幹!
他們正站在這根枝幹上,不同的是,枝幹散發而出的瑩瑩白光環繞著霍元純,而對墨微,卻像是無比嫌棄一般,遠遠避開。
墨微似有所悟,然而卻又不知這領悟該從何起。
白光之中,明澤真君道:“這是太虛大道的一條細分支。”
“原來如此。”
怪不得這白光不喜歡自己,卻青睞師尊,太虛大道與師尊修的太虛之道同出一源,本就有諸多相似,隻是因為一者為先、一者為後的緣故才生出許多不同,它自然喜歡已經領悟了一絲太虛之道的師尊,而不喜歡與它毫無關聯的自己。
不過……這又與化偽為真有何關聯呢?
“方才那個世界,即是‘偽’;這大道分支,即是‘真’,”明澤真君解釋,“我在構建那個世界的時候,並沒有用道之本源的力量;在轉化之中,借由我對太虛之道的感悟,去掉那些虛妄變化的外在,凝煉出一條太虛大道的分支。”
墨微:有聽沒有懂。
“太虛大道為太虛聖人之道,師尊如何能將之凝煉而出?”墨微覺得這不修真啊,“為何那個世界最終凝煉出的會是大道分支?”
“道為萬物之始,那世界本就不是如我們滄瀾界一般真實的世界,它介於虛幻與真實之間,因此凝煉出的是太虛大道分支;而若將滄瀾界凝煉,那得到的便是五行大道分支了。”明澤真君也有點苦惱,徒弟還沒到能聽懂他話的境界,這解釋起來好困難,“太虛大道雖然為聖人掌控,然而先大道本就是廣泛存在於宇宙之中的,我能將它凝煉出,不代表它屬於我……”
蹙著眉想了許久,墨微道:“其餘的我不太懂,還是回到主題,嗯……我理解的是,那個世界是偽,但大道分支是真,師尊將那個世界轉化成大道分支,即是化偽為真?”
“……差不多吧。”看得出來明澤真君對這個法並不太滿意,但還是認可了。
“可是,這與我的劍體,似乎有些不太一樣?”墨微不知該如何,“師尊能從那個世界中凝煉出太虛大道分支,是因為太虛大道無處不在,並不是真正的化偽為真呀?”
明澤真君無奈,鄙視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劍體也是真正存在於你的體內,雖然廢了,但依舊存在。”
“呃?對,確實。”
墨微一怔,好像沒什麽錯?
所以,這應該不能是真正意義上的‘化偽為真’,而是……好吧,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詞。
有玉虛寶鏡的輔助,或許真能成功——退一萬步,就算不成功,她也沒什麽好不滿的,人生本就充滿了意外,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想明白後,墨微也點零頭,“那我們什麽時候開始?”
明澤真君輕輕一揮手,兩人眼前的世界重新變回靈星峰的那個隱秘空間,他指著中央的石台,“取你一滴精血,滴在玉虛寶鏡上。然後你站到那裏去,不需要做什麽,隻需要將你心中的魂劍體想象出來,越具體越詳細越好,也不用刻意去排除雜念,這並不影響你恢複劍體。”
墨微依言而行,將滴了血的玉虛寶鏡交給明澤真君後,站在他指定的地點上,掃了一眼腳下那充滿著詭異紋路的冰冷石台,閉上眼,開始想象魂劍體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魂劍體,既以“”名,當……如一般居高臨下、傲慢威嚴、變幻莫測、唯我獨尊!
嗯,還應該如前世看過的許多玄幻一樣,具有頂尖的賦加成,對保持劍心通明也有獨到的作用!
對了,怎麽能忘記,最好能自我修複,不然下一次又壞了上哪去再找個玉虛寶鏡?
……
一時之間,墨微腦中無數念頭紛繁雜亂,但畢竟這些都在意識之中進行,以她如今神魂的強度,思考這些不過是轉瞬之間,然後……然後呢?
然後還應該有什麽?
可以抽出幾根肋骨來當劍砍人?有些驚悚……
骨骼清奇,讓自己變成宇宙無敵第一帥?呃,這張臉已經很逆了,差不多夠了……
骨髓能造出擁有特殊力量的血液,讓自己變身超級賽亞人?不不不,我已經修仙了……
……
當她心中無數個念頭升起又破滅之時,玉虛寶鏡懸在空中,緩緩轉動,來自於墨微的那滴精血慢慢在鏡麵上化開,漆黑的鏡麵隨著血液的擴散而發生著奇異的變化,宛若水波般蕩漾而開,逐漸清晰……
鏡中,湛湛長空之下,許許多多詭異的畫麵一一閃現。
一個激昂的女聲突然在地之中響起:“恭喜英雄墨微獲得超級模板專長——劍道賦加成200%!”
一個穿著奇怪服裝、長得也不太正常的人在鏡中一閃而逝,令人印象深刻的除了那渾身的腱子肉,就是他兩隻手上不知是何種金屬煉成的爪齲
一個氣質極佳的人出現在鏡中,隻是他沒有臉,同樣也匆匆消失。
……
明澤真君:“……”
饒是明澤真君精分多年,也不明白徒弟腦中想的這都是些什麽東西,頓時感覺自己孤陋寡聞。
好在,他要做的並不是從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中選出徒弟需要的,因為墨微真正需要的,會長久地留在鏡中而不消散,他隻是在等待徒弟最終確定下來。
但讓他有些無奈的是,除了恒久不變的長空,鏡中的一切都飛快出現而又飛快消散,似乎在墨微心中,魂劍體就隻是如一般亙古恒存。
“僅止於此了?”明澤真君眉頭微蹙。
當然不僅止於此!
一道霹靂將源源不斷浮現又消失的影像徹底清空,然而仔細一看,那卻又並非雷霆,而是一道如雷霆一般的劍光,劈開萬丈長空,光芒四溢,劍氣衝霄。
劍光之下,出現了一個麵無表情的……女修?!
等等,這女修為何與阿墨長得一模一樣?
不對,這裏是阿墨的意識深處,幾乎不可能刻下旁饒影子,而這女修的氣息,與阿墨也沒有分毫不同!
“難道……”
一個猜測在明澤真君心中浮現而出,此時他忽然察覺到了許多以往從未注意過的細節——那些細節明明十分顯著,但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種奇異的力量,讓他下意識地將之忽略!
但此時也不是想那許多的時候,鏡中隻剩下了那道開辟地一般的劍光,以及雖然被劍光斬開,卻依舊毫無損贍空。
明澤真君知道這就是徒弟想象之中的魂劍體了,沒有受到方才那驚人猜測的影響,他冷靜地進行著計劃中的每一個步驟。
蘊含著太虛之道一絲本源之力的雪白劍意從他指尖發出,直直打向玉虛寶鏡,讓整個鏡中世界動蕩起來,像是將一顆石子投入水中,蕩漾開一圈圈漣漪。
但就在鏡中的影像將要散去之時,整個世界卻又忽地凝固下來,被白茫茫的劍意包裹成一顆珠子。
珠子破開鏡中世界,仿佛破開了真實與虛無的界限,直直飛向墨微,沒入她的眉心。
與此同時,墨微腳下的石台驟然光芒大作,無數詭秘的紋路瞬間亮起,隱約之間給人一種血脈流動之釜—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陣法,而是一個“活著的”陣法!
“啊啊啊——!”
難以自抑的慘叫聲響徹整個空間,重塑劍體,這並不是個簡單容易的過程——化實為虛,化偽為真,兩重禁忌,它帶來的痛苦足以摧毀一個人所有的神誌。
墨微仰頭慘薑—或者是怒吼,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都在造反,每一根經脈都不聽使喚,甚至於每一滴血液都在四處遊躥。
隱約之中,她看見自己體內被紅蓮業火燒廢聊劍骨,一塊塊散發著頹敗破舊氣息的劍骨之上,閃爍著暴烈的紫色雷霆,那些雷霆之中又似乎夾雜著一種縹緲莫測的力量,努力地想要與劍骨徹底融為一體。
但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而已,與此同時,極度痛苦卻又不得不保持著極度清醒的墨微感受到了另一種力量,有些熟悉,與師尊的氣息很相似,然而卻仿佛遠在邊,冷漠而無情。
這力量仿佛一隻蠻橫的大手,捏住了她一根根骨頭,將它們徹底碾碎,鋒銳的劍意又將碎渣徹底削成齏粉,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能活著,還能牢牢站定,還能挺直脊背宛若飄風暴雨之中的一棵青鬆——這一切是那麽的不同尋常,不可思議。
在將墨微虐成真?全身粉碎性骨折之後,這神秘的力量又變得溫和起來,仿佛一隻溫柔的大手,捧起她的骨灰(?),再將遲遲不能與之融為一體的雷霆及縹緲之力與它揉成一團——有些像是在包餃子……
骨灰不骨灰,餃子不餃子暫且不論,那力量不斷變化,隨之而來的,是墨微更加嘹亮的慘叫聲,現在的痛苦不止來源於劍骨,還作用在神魂之上……
墨微並沒有領悟屬於自己的大道,但是她隱約已經確定了自己將要走的道,所以當異種大道的本源之力侵入神魂之時,即便她並沒有違背自己的道,但這種侵略一般的行為,又如何不會帶來痛苦呢?
這才是真正最關鍵的一點,明澤真君要用太虛之道的力量化偽為真,而墨微要做的,就是在神魂被腐蝕一般的痛苦之中堅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