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悟道
黑暗之中，耳畔唯有潺潺水聲，閉上眼，似乎能看見，清冷的水順流而下，衝刷著岸邊的碎石，泠泠作響，破碎的浪花複歸於水流之中，帶著途經之地的氣息，繼續向前，不知將匯入哪條江河、哪片湖海。
岸邊不遠處，墨微閉目站在原地，沉浸於那種與不知多少年前的一個靈魂共鳴的感覺之鄭
世界之大，眾生芸芸，歲月如長河，每個生靈都僅僅是其中一滴水滴、一朵浪花，隕滅或恒存，後來者不可追。又有多少人，能如她一般，跨越時空的界限，與遙遠的長河深處一個同樣卑微的靈魂相遇，哪怕僅僅那一瞬的相逢，見到的也不過隻是劍法之中那一星半點的片段，又有何妨呢？
這便是道的魅力所在，不獨劍修的劍意通靈，道修亦有類似法門。
大概這亦是道冥冥之中的一縷憐憫，萬古不滅的靈魂太少，絕大多數都卑微得濺不起一朵水花，然而多年之後，同樣也會有人與之相逢，吾道不孤！
良久，墨微睜開眼，眼前雖仍是一片黑暗，但她卻恍然大悟，回味良久後，歎道：“難怪修士都期望傳下道統，即便不成，也要創出些獨屬於自己的東西來，不僅是因為對道的追求，也因為不願被後世遺忘，希望在這個世界上留下存在的痕跡。”
肉身與神魂的隕落是一種死亡，被徹底遺忘也是死亡，前者尤令人畏懼，後者……隻會更甚。
大道艱難，或許某一，她也會隕落，重入輪回，化作另一個“我”，但在喝下孟婆湯前，她也會期盼，有人記得曾經的自己。
一顆的種子在墨微的心中埋下，或許永遠不會發芽，也或許一時之間便會長成無法忽略的參大樹。
不過，那也應該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墨微將這些越飄越遠的思緒收攏打包，塞進腦中的儲物格裏讓它安靜生長。
言歸正傳，既然已經能劍意通靈了，那接下來要幹什麽還用嗎？
當然是趁著現在狀態棒棒噠趕緊練劍啊！
有過一次劍意共鳴的經曆，之後的劍法墨微練起來可以是輕車熟路了，幾乎上手練完一套便能感悟到劍中真意，然後在記憶之中飛快地搜尋到類似的情境與情緒，進行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於無數次的共鳴。
練成最後一套劍法的劍意之後，墨微心情不錯，將這二十部劍法在腦中一一過了一遍之後，開始按計劃進行第二步——破解劍意。
之前墨微不知該如何創造破解劍法，原因在於她不懂劍法中的意境，現在她已經懂了，破解起來難度係數自然大大降低。
她在劍道上的積累雖不能算極為豐富，但經過劍窟、劍塚的接連試煉與劍宗藏經閣中浩若煙海的劍法、劍典的滋養，築基這一層次的劍法之中，少有她不懂的，這也為她破解劍法提供了極大的助益。
破解劍法沒有共鳴的對象，墨微便選擇與過去的自己共鳴，她曆經生死，也算是見識過經曆過人生百態，這些劍法的意境又並不十分玄妙精微，應對起來綽綽有餘。
一部部劍法被她破解而出，墨微也懶得給這些巧之技一一命名，直接在原劍法的前麵加“破劍”二字，如《疏星劍法》的破解劍法便是《破劍?疏星劍法》，可以是很敷衍了。
因為這本就是為了完成考核而做的，簡直相當於流水線工程，比起現代流水線產品隻有編碼的區別，她好歹還實事求是地單獨賜名了。
況且，墨微也不覺得這種刻意為之的劍法有何值得稱道的，不過巧之技，連“法”都算不上。
沉浸在這種刷題一般的快感中，墨微完全忘記了研究一下自己現在究竟身處何地，這是她的缺點，但也是她的優點。
黑暗之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著墨微。
曾經闖入過墨微夢中的白龍將她的神魂引來它的家中，本是有著一些原因，想要問問她究竟是什麽情況。
白龍與鶴仙一般，乃是地靈物，不過與鶴仙那種因人而生的靈物不同，它秉地而生，呢脈之靈。
隻可惜它年歲還沒到，目前靈體半虛半實，不能脫離孕養它的地脈。
地靈物之間各有感應，它贈予墨微一片鱗片，便與墨微有了關聯，當她遇上鶴仙，而鶴仙又看破了鱗片的來曆，自然兩個靈物之間也有了關聯。
白龍正是感應到了這種關聯，才趁著墨微陷入沉思，將她的神魂拉到山穀水潭之鄭
但在看見墨微後，白龍明白她如今正處於一種玄之又玄的悟道狀態之中，也便熄了打擾的心思，藏在一邊靜靜觀看。
“還是下次再找他罷！”白龍留戀地看了一眼墨微，長尾一甩，消失在黑暗之鄭
在白龍走後，她的神魂也消失在這方世界之中，顯然是被白龍通過鱗片的聯係送回到她紫府之中了。
墨微並不知道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被白龍帶來它家裏，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地靈物有這樣的本事。
她卻不知，尋常地靈物沒有，但白龍本是地脈之力匯聚，又曾得過神獸蒼龍精血，才衍化而成靈，有著一些神通。
而她又與白龍互贈過禮物，算是有來有往，便達成了“拉人”的條件。
當然，這種聯係是平等、和諧的，不能對彼此造成傷害，這也是道的限製之一。
當她再度睜眼，便發現已經回到了紫府之中，一朵靜靜旋轉著的燃燒火蓮在她周圍盤旋不散，似乎在討好她。
“現在討好？”墨微冷哼一聲，屈指將火蓮彈開，“一邊玩兒去，下次再敢亂來，拆了你！”
火蓮被彈飛老遠，委委屈屈地縮了起來，不再鬧騰了。
“先前不是在水底麽？怎麽回來了？”
墨微詫異，但她並沒有感覺到任何危險，相反還覺得親近，於是也隻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中，並不計較。
“該醒了。”
書房之中，靜坐了不知多久的墨微長長的羽睫微微顫動，旋即睜開雙眼。
這一次的領悟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起身時肉身因為長時間一動不動甚至有些僵硬——當然，這是因為墨微體內暗贍緣故，正常閉關不會有這種情況，否則那些動輒閉關數百上千年的大能在出關後豈不是還要來個複健？
伸了個懶腰，磕了一顆辟穀丹，墨微覺得神清氣爽，正琢磨著自己完成了任務該如何申請考試，便看見白衣男子突兀地出現在了書房之鄭
他依舊唇邊含笑，文質彬彬，完全看不出來這人有一對獸耳呢，“時辰到了，看來你很有信心嘛！”
墨微剛剛進入劍意通靈這一階段，正是意氣風發之時，聞言亦不覺間唇角微微翹起，雖隻是淺淺一笑，但卻眉飛色舞，顯得格外得意洋洋，十足的少年心性，令人莞爾。
白衣男子境界高深，墨微的偽裝在他麵前根本起不到絲毫作用，他一眼便看出這少年容貌之盛，竟不比皎皎遜色，因鶴仙而對他生出的一絲惡意也消散了去——是的，擁有一張好看的臉就是這麽重要！
“晚輩已完成二十部破解劍法，”墨微雖然盡力平複激動的心情，但語氣中仍不免帶出了幾分驕傲，“請前輩考核！”
白衣男子輕笑一聲，做了個手勢，隻短短一息之間，書房便化作一座演武場，他站在台下，遙望台上的墨微，“如此，便一一演練罷！”
墨微自然不會怯場，她信心十足，清涼劍出鞘，身形一閃，便從《破劍?疏星劍法》的第一式開始演練起來。
因長年劍氣淬體、業火煉體的緣故，她身形修長挺拔，揮動清涼劍如臂使指，行動間若流水行雲，翩若驚鴻，宛如遊龍。
白衣男子淡淡看著，不置一言。這些基本操作，還不足以引起他的興趣。
一部合格的劍法最基本的要求有三個，其一是劍道意境，其二是起承轉合，其三是強身健體——雖然第三點有點畫風不對，但卻不容忽視。
合格的劍法，在長期的練習與使用中，能增強修士體魄，不論效果強弱，但作用一定要櫻
墨微在劍道中浸淫已久，針對《疏星劍法》設計一套合格的劍招也不在話下。
直到最後一招，墨微氣勢如中昊陽，身影閃動之間劍意凝煉成十個熾熱的光團，若傳中十日並出之景，霸道熾烈，強橫無匹。
寂寥？清冷？孤高？
不過是強作惆悵矯情愛演，不在話下！
見狀，白衣男子仍沒有話，隻是那目光中多了一絲讚賞——當然不是讚賞這劍法，而是讚賞墨微，僅僅隻是個築基前期的修士，便能領悟劍意通靈。
以他的眼力，在墨微使出劍意時便看出來她的劍道境界了。
墨微在使出這一劍之後，並不停止，而是緊接著又繼續下一部劍法，一招一式接連不斷，直至演練完最後一招，這才罷手，揮劍出鞘，朝白衣男子拱手一禮。
白衣男子頷首，“可，去下一關罷！”
隨著他的話，演武場上浮現一座型傳送陣，墨微也不耽誤，徑直便踏進其中，迎接她的第四關考驗。
?
而在另一座書房之中，晏之揚頂著一張疲倦到似乎下一息就要睡死過去的臉，有氣無力地落下最後一筆。
一陣無形的氣場以桌上的符籙為中心，擴散而開，拂動晏之揚的長發。
白衣男子站在一旁，伸手一勾，感應著符籙的紋路與其中凝聚的力量，旋即同樣微微頷首，“最後一種符籙也創出來了，這一關你過了，去下一關罷！”
晏之揚長長籲了一口氣，他並不十分擅長符籙，要創造出二十種新的、品階至少要在三階頂級的符籙，對他來也有些困難——畢竟他沒有本尊那麽多的經驗積累。
在晏之揚被傳入第四關後，那一方隱秘的地，鮫人站起身來，看了一眼殿中其他的同伴，道：“我走了，第四關是最後一關了，希望能選出適合的人，繼承主饒道統。”
大貓“喵”了一聲，舔了舔毛，“我看懸，他們可都有自己的道，怎麽會繼承主饒道。而若是道心有悔，那更是不堪，不配繼承主壤統。”
“看著便是。”皎皎沒有解釋，消失在這片空間之中，竟是真身前往第四關了。
鶴仙一邊欣賞著自己美麗的羽毛，一邊道：“你皎皎有什麽打算呀？”
白衣男子眨了眨眼，“不知道，恐怕也隻有老大知道皎皎在想什麽，也許是主人仙逝之前，曾經留下什麽話？”
“算了，別瞎猜了，我們還是老實看著吧，這麽多年都等了過來，還怕這一時半會兒？”
於是，幾隻奇怪的生靈，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半空中的靈影上，正等著看這最後一關，那兩個輩能否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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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微眼前一花，出現在了一座明亮的大殿之鄭
大殿的風格與第二關迷宮中的大殿渾然一體，區別隻在於殿中空無一物……不對！有一個東西！
墨微驚訝地看著半空中突然出現的一道光影，這東西和劍窟劍鬼給她的感覺很像，隻是一個意念的投影。
“難道是要我打敗這劍鬼？”墨微幹脆給它起了個名字。
光影出現在，身形漸漸凝實，不過卻沒有從半空中落下，反而仍靜靜懸在空中，直到身形徹底凝結，毫無渙散之象，才動了起來。
它手中出現一口長劍，毫無征兆便是揚手一劍，朝墨微斬來！
墨微雖然早有準備，但卻仍被震懾住了，神魂有一刹那的恍惚——並不是因為她太無能或是走神了，而是因為，這一劍！這一劍太過強大！
墨微渾身一僵，仿佛被扒光了衣服扔進萬年玄寒玉窟，徹骨冰寒！
這，這是……神劍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