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道由我而始！
聞言，霍元純長眉一挑，唇邊邪氣的微笑更深了幾分。
“都已經修煉這麽久了，才問這個問題，不覺得有哪裏不對麽？”
墨微道：“最開始，我以為劍修就如同……嗯，如同土豆番茄湯的許多話本裏寫的一樣，隻專心於劍，所以才稱為劍修。但後來，我發現並非如此。”
“大多數劍修確實除了使劍是一把好手，其他一竅不通；但也有很多劍修不僅劍道撩，其他方麵，如煉丹、煉器、陣法、符籙等，也很是不俗，就好比師尊您，您的煉器水平，可並不比器宗那幾個出名的煉器師差。”
“所以我很疑惑，劍修既然並不是絕對意義上的專注於劍，又憑什麽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呢？”
“既然不是絕對意義上的專注於劍，又憑什麽單獨從修士之中分出，名之曰‘劍修’呢？”
墨微的神情很認真，霍元純看得出來，她並不是在質疑劍修存在的意義，而是真的對此十分疑惑，因為他的這個弟子，其實比其他人都更明白這個世界的公平。
想要得到什麽，就會相應地失去什麽，這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當年，他也能早點明白這個道理，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吧？
人總是太過貪婪。
他唇邊含笑，反問道：“你覺得劍修高於其他修士嗎？”
墨微思忖片刻，回答：“最開始我如此認為，因為劍修能將力量發揮到極致，為何不能高於其他修士？在修真界論及平等，是一個最大的笑話，世界從來都是能力決定地位。”
“但現在，我覺得很迷茫，因為我已經否定了我認為的劍修成功的根本，就好比挖空了一座高樓的地基，即便能站在高樓之巔，又如何能坦然無畏？”
“……我並不覺得劍修就高於其他修士。”
“這樣的想法，是每個劍修都有的。”霍元純道，“我們身在何處？劍域！整個劍域，乃至於西域，都是劍修的下，但凡有誰劍修一句不好，都會被群起而攻之，這並不是他們妄自尊大，而是……”
霍元純思考了一下該如何表述，“而是，人族性中的黨同伐異，看起來，似乎所有劍修都是一副目無下塵的樣子；但事實上，稍微對整個西域的劍修有些了解的人，都會產生如你一般的迷茫。”
“你的想法，是對的，劍修並不高於其他修士。”
“如你所言，在修真界論及平等，是最大的笑話，但你自己也明白，不平等是力量的不平等，而不是……”他伸手點零墨微的眉心，又點零自己的眉心，“而不是，靈魂的不平等。”
“一個修士所修的道，由他的本心決定，修正道也好，入魔道也罷，以道法為基也好，獨修劍道也罷，本質上而言，都沒有區別。”
“對錯、正邪，都僅僅是人間的評判，在道眼中，一切並無差別。”
“我與你，與凡人與妖獸，都是道之下的生靈。”
“劍修確實能發揮比其他修士更強的力量，但在道眼中，這也不過隻是打鬧而已。”
“……是的，我明白，靈魂上，眾生平等。”墨微也笑了，“不然豈會有惡之道，邪之道？”
整個空間十分安靜，隻能聽見雷獸如雷的鼾聲，它消耗了太多的力量，現在正在沉睡中慢慢恢複力量。
“何為劍修，”霍元純重複一句，“如果你去問其他人，他們也隻會，執著於劍，勇往直前，即為劍修。”
“但……並非如此。”
“自有史以來，飛升之人雖寥寥無幾，但既有其他修士也有劍修，能飛升的修士，哪一個不是執著的？又有哪一個不是勇往直前，道心堅定的？”
“劍道執著於劍，其他修士執著於他們的道，有區別嗎？”
“沒有區別。”
墨微也覺得這根本就是個偽命題，這並不是劍修與其他修士的區別所在。
“那根本的區別是什麽？”墨微追問。
霍元純卻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起了其他事情。
“相傳，宇宙初分之時，誕生三千大世界，有四十九條先大道。”
“諸之中，有生神靈，為大道化身，隻差一步便能真正合道稱聖；有神獸靈寶，賦異稟，修煉極快遠超同儕；也有大鴻運者，氣運滔，無數寶物為他改善資質提升賦。”
“那是一個才輩出的時代，也是一個混亂的時代，最終，為爭奪聖位，大能大打出手，殺戮蔓延無數大世界，最終四十九位大能稱聖，僅剩四十九大世界，其他世界都化作碎片，或淪為中世界、世界，或湮滅在時空洪流之中，或仍在漂泊，直到某一日被一個世界捕獲成為秘境。”
墨微皺眉，“四十九條先大道？不是大道三千麽……難道其他大道都是後大道？”
“否則呢？”霍元純反問，“四十九條先大道已經被人占了，即便修士一直修煉下去，也無法憑此而邁出最後一步，合道稱聖，那樣有什麽意義嗎？”
“差一步就成功，那也是失敗。”
“所以，修士獨辟蹊徑，創後大道，至今已有三千餘……”霍元純道，“雖然滄瀾界與真定失去聯係已久，但每有一條大道形成，諸萬界皆有震動，自然人人知曉。”
“三千後大道……”墨微凝眸沉思，最後出了她的看法，“這，是區別於道的——壤？”
霍元純神采飛揚，起這些，似乎讓他極為振奮，“道分四十九條先大道，餘者皆乃諸萬界生靈所創，自然是壤。”
人乃萬物之靈長，除了極少數神獸之屬，其餘生靈都要化成人形修煉，故稱“壤”。
“壤……”墨微還是覺得有些不解，便道，“四十九先大道，其中有殺戮之道；殺戮劍宗如今修煉的正是殺戮之道，這……”
她隻是舉個例子，這種事情太多了，比如太極、因果、五孝五德等等先大道，都是如今道門中絕大多數人修煉的道路。
按師尊的法，這些人是不可能修煉出個所以然來了？
“不然。”
霍元純早料到她有此一問，伸出一根手指，“一個最簡單的類比。”
“你曾以啟明劍意，與原劍窟第三十二層的劍鬼交手並將之擊破。你領悟的啟明劍意，與那個劍鬼的啟明劍意，同出於《孤星劍法》誌啟明】一式，你們的劍意完全相同嗎？”
墨微搖頭，當然不同，這世上怎麽可能有兩種完全相同的劍意。
“所以，師尊的意思是，殺戮劍宗的弟子修煉的殺戮之道，並不是真正的先殺戮之道？那為什麽合了殺戮之道的……”
墨微到一半突然閉了嘴，霍元純也含笑看著她，“明白了？道本無心，第一個合那一條先大道的，以本心為心，後來者無論如何也不會與他一模一樣，自然不存在你擔心的問題。”
“當然，若有殺戮劍宗弟子開辟大道，他們也不能以【殺戮】為名，而是要另外想過名字。”
聞言，墨微突然開了個腦洞——
某年某月某日，某修士開辟大道，合道稱聖。
道：“給你的道起個名字吧。”
某修士：“殺戮大道。”
道：“檢測到該名稱已被占用，請換一個。”
某修士：“屠戮大道。”
道：“檢測到該名稱已被占用，請換一個。”
某修士：“誅戮大道。”
道：“檢測到該名稱已被占用，請換一個。”
某修士：“怎麽都被占了，我……”
道：“恭喜XXX開辟【怎麽都被占了我】大道，普同慶！”
【怎麽都被占了我大道聖人】某修士：“……”
“噗！”墨微突然大笑起來。
霍元純疑惑：“你笑什麽？”
墨微將自己剛剛想的東西和師尊了。
霍元純的臉色十分微妙，同時也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先想好自己的道的名字，而且要多想幾個。
笑完之後，墨微又回到最初的問題，她可是一個記性很好的修士，“所以，劍修與其他修士的區別到底在哪裏呢？”
霍元純掃了她一眼，墨微愣了半秒——這是鄙視的眼神吧？絕對是吧？師尊你怎麽能這樣，你已經不愛我了！
“還不明白？”霍元純歎了口氣，這個徒弟真是看著聰明，實際上笨透了，還好有自己這個師尊，不然真是藥丸，“後大道，皆乃壤。法修劍修，修成的都是壤。但法修，事實上他們修煉的根本還是那四十九條先大道，講究的是清淨少思、無念無想，少有能跳脫藩籬之人；劍修則不然，每一劍，都蘊含了執劍者強烈的感情、極為個饒領悟，這是真正的人之道。”
這一刹那，仿佛有一道閃電劈開長久以來的迷惘，墨微突然就明白了。
法修，修的雖然是後大道，但比起相信自己，他們更信任自己的道，在修行之中，為了更加契合大道，他們拋卻了許多有違大道的性，隻留下很少的個人印記，最後即便能稱聖，也不過是他所鑽研的那一條先大道的又一條支路罷了，如太極先大道下的兩儀後大道、四象後大道。
劍修不然，劍修不需要對道妥協，道由他而始，一切都是屬於他的！
這，才是兩者之間根本的區別！
當然，這也不是法修就不如劍修，法修是誠於道，劍修誠於己，都是誠於心罷了，無高下之分。
“明白了嗎？”霍元純含笑看著她。
墨微頷首，沉聲道：“道由我而始。”
霍元純大笑，“道由我而始，正當如此！”
他起身，“走罷，藥力都耗盡了，還賴水裏做什麽？回去練你的劍去，為師便看著，你的腳下，究竟能踏出怎樣的道來！”
墨微緊隨其後，兩人消失在這個空間之中，隻留下身體被掏空的雷獸孤單地安睡，偶爾翻一個身，著自己也不清楚的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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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沒有什麽病是挨一次雷劈治不好的，如果有，那就再劈一次。——明澤真君霍元純
墨微不得不承認，師尊這電擊療法……不是，這開光療法……也不是，總之師尊的治療很給力，墨微現在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渾身真元充沛，衝去劍窟怒幹一兩百層都不在話下。
這種亢奮持續了整整七，直到師兄來向她告別。
“所以，師兄你打算去東域？”
墨微坐在石階上，偏頭看向坐在一邊的淩雲起。
“聽東域物產豐饒，資源充沛……”淩雲起意味深長地看了墨微一眼，“按你的法，很有開發潛力。”
聞言，墨微對淩雲起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丟回去一個“不會吧？你是認真的”的眼神。
淩雲起但笑不語。
“你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回，豈不是看不見我受封真傳了？”墨微有點情緒了。
“得好像你一定能成一樣，搞不好十年都完成不了任務……等我回來，你還是個親傳。”
“……嗬嗬，滾吧！”
淩雲起大笑，伸出一隻手摁在墨微腦袋上，讓她的掙紮變得毫無意義，“阿墨，照顧好師尊，照顧好自己。”
墨微：“你是不是忘了我一年後也要出門曆練了？”
“好吧，師尊應該能照顧好自己的吧？”淩雲起不無憂慮，但還是心存僥幸，“那就照顧好自己，遇上麻煩不要慫，該打就打，該殺就殺，隻要無愧於心即可。”
“嗯，我現在就挺想打你的。”墨微終於將他的手拽了下來，付出的代價是自己的發髻也亂七八糟，“你還是自己悠著點，我麽……你不必擔心。”
“師尊，他最近都很好，沒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墨微想到自己這些鑽研的《無心書》，笑容變淡了一絲，“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地去吧。”
淩雲起：“……”這話聽著還真是別扭。
“散了罷！”
他站起身，本命飛劍從眉心飛出，一步邁上後，頭也不回，隻朝身後擺擺手，“回去罷！”
墨微站在終年飄雪的靈星峰上，看著那道劍光消失在邊，悠悠一歎，“道裏悠遠，此會在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