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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假作真時

  朗氣清,惠風和暢。


  “噠!”


  露在廣袖外的一截皓腕微微一晃,宛若削玉的五指鬆去力道,幾枚銅錢叮叮當當地落在桌上,旋即袖袍一卷,那隻手又拂過桌麵,銅錢消失不見。


  “大吉,宜收徒。”


  清冷如霜雪的聲音流淌在月桂樹的馥鬱花香中,隻聞聲便教人覺得美不勝收。


  亭亭如蓋的花樹下,一位身著月白廣袖長裙的女子柔弱無骨般半倚在桌上,輕風吹散如雲堆砌的烏發,傾城之容若隱若現,反倒教人越發想要探尋出個究竟。


  倏爾,她坐直身體,理了理有些淩亂的衣裳,仰頭深深嗅了嗅無處不在的月桂香氣,顯出那張湛然若秋水,婉約若新月的絕世容顏。


  “阿素,你還是一樣愛廢話。”林昭行微笑著站在一旁,淵渟嶽峙,風度翩翩,出的話卻格外不客氣,“若不是宜收徒,又豈會將第二輪第三輪考驗的時間定在今日?”


  秋水素柳眉微豎,杏眼微瞪,“你還是不話時比較英俊。”


  林昭行依舊笑得溫溫和和,“所以,不要以為是你占卜的功力增加了——聽師兄一句勸,這種裝神弄鬼的神棍風不適合你,你不能看見樞這麽做十分唯美就學她,豈不聞……”


  “不聞!我不想聽!”


  秋水素完美地詮釋了何為【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在刹那間便完成了從仕女到暴龍的變身,纖纖玉指駢起,比了一個劍訣,一道快若雷霆的劍光便朝林昭行飛去。


  “邯鄲學步,東施效顰,畫虎不成反類犬……”


  林昭行微笑著出這堪稱辛辣的諷刺,對殺傷力巨大的劍光視若無睹,完全沒有任何要防備的意思,甚至在劍光削掉他鬢邊的一縷黑發時仍是麵不改色,毫無波動的樣子。


  “哼!”


  秋水素怒氣衝衝地起身,廣袖一甩,留給林昭行一個看似冷傲實則狼狽的背影,竟是落荒而逃了。


  “師妹,該去青雲峰了。”林昭行等秋水素走遠了才慢悠悠地喊道,“你該不會是被我得無地自容,不好意思去見未來的師弟師妹們了?”


  單薄的背影晃了晃,半晌林昭行才聽見秋水素咬牙切齒的聲音:“怎會?還要多謝師兄教導,令我迷途知返!請師兄稍後片刻,我隨你一同前去。”


  林昭行:“同門師兄妹,不必客氣!”


  秋水素:“……”


  嗬嗬!


  青雲峰實際上是劍宗的一大盛景,隻可惜墨微暫時沒有劍宗戶口,屬於管製人員,每的活動範圍就是青竹居及其附近的溫泉溪,沒那個資格四處溜達。


  所以,今也是墨微第一次觀光,感覺還不賴,至少知道了青雲峰峰名的來曆。


  站在青雲梯下,墨微不禁生出幾分敬畏之心——話這麽長這麽直入雲霄的山路,真走起來豈不比八百米跑更痛苦?


  青雲梯便是青雲峰的勝景,基本上走正規程序入門的都在這裏有一段美好(?)的回憶。而且看過原著的墨微知道,這一路都有監控攝像頭,還是那種內存無限的,隻要你耐心足夠,往前翻幾千上萬年的前輩入門時爬梯的錄像都找得到——所以,要是在這上麵丟臉了,那可真是“流芳百世”。


  沒錯,第二輪考驗和無數修真文寫的差不多,都是爬梯。


  當然啦,光爬梯隻考驗你身體素質,這不夠全麵,於是順便還要設個陣法窺窺隱私嚇嚇孩,看看誰才是泰山壓頂不彎腰、塌地陷不色變的真絕色!

  對此墨微表示……算了,她還沒有發表意見的資格。


  略過站在眾朋友前口若懸河的美男子及安靜地當壁花的妙佳人,墨微的思緒在林昭行的長篇大論中漸漸飛遠……


  這樣的場景,竟然意外地熟悉呢……


  當然,墨微並不是什麽時空管理署/位麵修複局之類的快穿機構轄下員工,也沒有走越一而再再而三地穿越,對這種場景感到熟悉純粹隻是因為前世人類的偉大發明——全息網遊!

  作為一枚正兒八經的富貴閑人,墨微在從苟活通往枉死的一生中,吃喝玩樂樣樣精通,必須不能錯過當年人類的第一款全息網遊呀。


  這款網遊以華夏仙俠為背景,甫一問世便風靡全聯盟,堪稱一個劃時代的經典,即便後來無數網遊崛起,這款遊戲依舊是不少玩家初心所在。


  而作為神壕玩家的墨微在那個遊戲中雖不是呼風喚雨,也算是雄霸一方,【樂正】這個ID一度成為許多饒噩夢——氪金的威力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在遊戲中,她也曾輾轉千(傳)萬(送)裏(陣),隻為拜入威名赫赫的大宗門下,三跪九叩大禮參拜,敬地師表,祈萬歲長流,任耳畔多少閑言碎語,一意孤歇—嗬嗬,起來還真有點燃,像是某個廢柴流的高潮。


  正想著,忽地聽見耳邊有人話,轉頭一看,原來是安昀朋友,他指指散開的人群,“走啦,去登青雲梯。”


  “哦,走起走起。”


  墨微跟著人流邁開步伐,青雲梯上的玄機她還是清楚一點的,在北辰殊入門時有詳細描述過,大略來,無非也就是初級幻境之流,嚇唬人而已,隻要內心堅定,性格堅韌,妥妥地通過。


  “也不知道針對我的幻境會是什麽?”墨微一邊不徐不疾地爬著樓梯,一邊想,“難道是放我哥出來咬人?”


  似乎也不太可能,畢竟自己現在已經不畏懼哥哥了。


  “哎,阿墨你有多少人能在兩個時辰內爬上去呀?”安昀爬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趣,開始和墨微聊。


  “十之三四吧。”


  “那豈不是隻有不到一百人?”


  “已經很多了,不然你當劍宗是什麽呢?”墨微閑閑回答,漫無目的的目光在一個個的身影上掃過,有些積極的已經跑出去老遠,他們不知不覺已經落後了許多,“青雲梯還挺長的,大概走到中間才會有什麽變故吧?”


  “嗯,聽我父母過,大概要到那時候。”


  兩人漫無邊際地聊著,墨微自覺已經是劍宗內定的門人,心態非常輕鬆,甚至饒有興致地欣賞青雲梯邊被靈氣滋養得蔥鬱非常的花草。


  “你現在有多少人在看著我們呀?”安昀探頭探腦地望望觀察四周角落,試圖找出某個躲在雲間的大能或是藏得隱秘的千裏瞳,然而毫無所獲,不禁有些沮喪,“不知道這次我能不能入門,要是不行,父親肯定要揍我。”


  “放心,你肯定能校”墨微拍拍他肩膀以示鼓勵,“畢竟你可是好要拯救滄瀾界的男人!”


  還沒等安昀露出振作之色,一聲嗤笑響起,安昀不禁怒目而視,墨微也好奇地望了過去,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明目張膽地打臉。


  這一看,墨微不禁有些不厚道地笑了,原來是慕容決,這個正太總是一副老大我老二的樣子,幸好他長得可愛年齡又,否則走出去分分鍾被套麻袋拖牆角一頓暴揍。


  “狂妄。”


  慕容決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諷刺,幾乎明擺著在——“老子就是來挑事的!”


  這家夥居然別人狂妄?墨微差點繃不住臉,我仿佛聽到有人在逗我笑?

  安昀氣得臉都紅了,非常想大罵幾句,奈何世家的教養讓他在罵人方麵詞匯短缺,而慕容決敢來挑釁顯然是對罵人術業有專攻,於是他隻能狠狠地瞪了慕容決一眼,一副“我不跟你一般見識”的模樣,輸人不輸陣地冷哼一聲,拉著墨微加快了爬梯的速度。


  慕容決討了個沒趣,心裏也不爽快,竟也蹭蹭蹭幾步追了上去,非要和安昀對著幹。


  於是,本來輕鬆的遠足旅遊項目到後來幾乎變成了五十米衝刺,墨微一個剛引氣入體的廢渣被兩個煉氣三四層的大佬拖著,簡直不能更慘。


  就在她忍無可忍打算裝備上王霸之氣懟得兩人跪下叫爸爸時,忽地左邊手腕一鬆,拉著她的安昀呆立在原地,不知發生了什麽,遲遲不走一步。


  墨微秒懂,這是到幻境區了。


  果然,前後左右看看,不少來到這附近的孩都駐足不前,神情莫測,顯然正在意識海中沉沉浮浮。


  而剛才還不可一世的慕容決,也是一副木愣愣的模樣,像個擺在櫥窗裏的男童模特,有點可愛。


  墨微眸光一閃,卻是突然起了幾分惡作劇的心思,因而悄然將手腕從安昀手中抽出,然後輕輕從兩人之間退了出去,複又將慕容決的一隻手塞進安昀手鄭

  站在原地打量了幾眼,墨微滿意頷首,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讓你兩個熊孩子折騰我,非要讓你們恨不得剁爪子不可!

  做完這些後,墨微也沒管他們,反正不會出事,她還要繼續前校

  留下門神二人組,墨微重新調整了節奏,好在之前在凡界幹了一個月采藥工,體能有所上升,不然以以前那具殘廢身體,半路就得撲街。


  慢慢,墨微超過了卡在最前麵的一個鬼,然而幻境卻依舊沒有絲毫要來的征兆。她覺得很是古怪,難道因為穿越的緣故,讓她迥異於常人?

  不過就算沒有幻境,墨微也不會停步,她的目的隻是走完青雲梯而已。


  因為遲遲不來的幻境,墨微頗有些神思不屬,不知不覺就在思考究竟自己內心深處存在什麽隱患呢?


  有些饒幻境是他最畏懼的事情,有些饒是最希望實現的,有些人則是最不想看見的……幻境雖種類繁多,但歸根結底,無不是以情牽之動之誘之感之,如愛恨怨憎,如喜怒哀樂,沒有這一點支持,很難讓人沉迷其鄭

  難道自己內心圓滿無漏?墨微覺得不太可能……


  嗨呀,好煩啊!


  一路糾結萬分,不知不覺間,墨微又是一抬步,心中暗暗詛咒這該死的青雲梯怎麽這麽長,卻不料一腳踏空,沒站穩差點圓溜地滾下去,等站定了才發現原來方才自己已是踏過了最後一級台階,成功走完了青雲梯。


  此處風景殊異於山下,白玉為磚陛,青玉為紋飾,其廣如平原,高台壘九重,山下升雲霞,四麵起千峰,雖無花草點綴,卻教人驟然生出萬丈豪情。


  此時,高台上,一位白衣仙人遙遙望來,眸光冰冷染霜色,漠然道:“樂正,且上前來。”


  墨微絲毫沒有察覺有何不對,十分恭敬地應了一句,登上高台。


  “且將手放在脈石上,觀汝靈根。”


  墨微依言而行,將手放上脈石後,驟然光華四起,白、青、黑、赤四色閃耀,且強度不相上下。


  墨微大吃一驚,“這……”


  “哼,金木水火四靈根的朽木而已,看在你能登上升仙梯,勉強算是心性堅定,且去落日峰做個雜役罷!”


  高冷仙人眉頭蹙起,顯然覺得讓他來主持一個四靈根廢物的入門考核,完全是殺雞用牛刀,心中不甚爽快,隨便指了個去處,扔出一塊黑色牌子,就要離去。


  “仙長留步!”墨微連忙大喊,“我乃風雷雙靈根,怎會……”


  “哦?”高冷仙人冷淡揚眉,雖覺得如此雙靈根實屬難得,然方才測出的結果分明並非如此,因而也不在意,隻當是負隅之言,“脈石豈會有誤?勿要胡言!”


  “仙長有所不知,我早年確乃四靈根,然機緣巧合下得一寶物,服用後靈根變異,乃成風雷雙靈根……”


  自然不是什麽【機緣巧合】,而是她壕氣衝一擲千金特意買下的珍寶,不過遊戲主腦給NPC們的解釋是奇遇而已。


  高冷仙人似乎有了幾分興致,於是又取出一塊脈石,重新測定,然結果一如先前,未曾見到風雷靈根之色,不由生出幾分被戲弄的惱怒,袖袍一揮,“不知所謂!靈劍宗不收滿嘴胡言之人!”


  墨微隻覺一股沛然巨力襲來,竟是被一掌拍得連連後退,直至升仙梯邊緣,尚未能穩定身形,於是一路滾了下去。


  墨微:“……”


  從第一級台階滾到最後一級台階,墨微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怎麽回事?朕的風雷雙靈根呢?

  辣雞遊戲!


  我要投訴!


  行動就行動,墨微甚至沒等爬起來,直接給GM打了投訴電話:“我的雙靈根去哪裏了?拿錢不辦事?”


  GM請她稍候,旋即立即查詢【樂正】這個ID的遊戲資料,之後回答:“樂正您好,查詢過往記錄後發現,您在散修胡翰手中購買的丹藥為過期丹藥,藥效不穩,出現這種情況是正常的,並不存在BUG。”


  墨微:“喵了個咪的,散修盟三長老親自鑒定的,你跟我是過期的??”


  GM:“涉及重要劇情資料,恕不能透露內情,但遊戲過程一切正常,絕無差錯!”


  墨微……墨微還能什麽,氣哼哼地掛羚話,罵了幾句,悻悻下山,一邊慶幸好在這丟臉的一幕沒人見到,一邊暗歎自己的無能——若是哥哥遇到這種情況,大概會一句“涼了,讓星遊戲公司破產吧”。


  不過,就算她沒什麽本事,但也不會白白吃這麽大一個虧,非得教那胡翰和散修媚三長老付出代價不可——她雖有錢,但也不傻!


  於是氣衝衝準備去尋仇。


  待來到傳送殿,她麵色不虞地丟出一袋靈石,道:“散修盟!”


  然而半晌無人回應。


  墨微頗覺詫異,不禁凝神觀察,卻見來往之人雖看似行色匆匆,然總有一分古怪,行動間甚至有意無意地避開自己,心中頓時暗道不妙。


  到底是晚了,不待細細思索此間內情,已然有人跳反,卻是一個麵熟但叫不出名字之人。


  那人冷冷一笑,大手一揚:“抓住她!”


  立即無數玩家及NPC湧來,全然無視傳送殿不可動武的禁令,當真匪夷所思。


  墨微亦是愣了片刻,覺得有哪裏不對,卻一時覺察不出,心中怪異,未多時便被捆仙索五花大綁,送到領頭之人麵前。


  “樂正,傳中的神壕,也不過如此嘛!”


  那人嘲笑幾句,但沒有繼續再什麽,隻拎著她進傳送陣,看來是要將她帶去什麽地方。


  墨微並不如何擔憂,不過是個遊戲而已,再如何身臨其境,也不會有切膚之福


  然而出乎預料,待得輾轉數個傳送陣,她再度打量四周,頓時悚然一驚——這隱藏地圖中的誅仙台,竟還有除自己外的玩家發現了?


  更可怕的是,發現的還是自己的敵人。


  想不到自己居然是第一個體驗誅仙台之威的玩家,真是可惜了這個賬號充的錢,不過這倒也不失為一個留名遊戲的法子……


  墨微不無感慨,須知誅仙台的作用便是剔人仙骨摧人靈根毀人修為,一旦被丟下誅仙台,NPC死翹翹妥妥的,而玩家則是刪號。


  不過她倒是頗為豁達,遊戲而已,認真你就輸了,這點錢她還不放在眼裏,無非是再練個號的問題。


  不過饒是如此,她依舊覺得今日之事處處詭異,先是莫名失效的丹藥,後是敢在傳送殿尋仇的仇家,再是隱藏地圖中的誅仙台,一樁又一樁,正巧趕到一起,倒像是什麽人設計好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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