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朱元旦的心裏話
“娘(師娘),我們回來了!”
張進、方誌遠和朱元旦走進了小院,而接下來從廳堂裏出來迎接他們的不隻是張娘子,還有一個白頭發白須的老翁,這老翁自是朱家的老管家。
而一看到這老管家,張進他們瞬間都是吃了一驚,然後張進和方誌遠有些疑惑地看著老管家,不知道這位老管家怎麽忽然來了,但他們還是客氣地拱了拱手見了禮。
老管家也是笑著略微躬身一禮,就看著朱元旦喚道:“大公子!”
朱元旦皺了皺眉頭,語氣有些微不快地問道:“您怎麽來了?又是我爹讓您來給先生家送禮的?可是這不年不節的,送什麽禮啊?”
老管家走過來,笑嗬嗬道:“大公子過了縣試,老爺和我都很高興,都認為是張先生教導的好,所以感謝張先生的禮物昨天就送來了,還是老爺親自來送的!”
“哦?昨天你們送來了感謝先生的禮物嗎?”朱員外聽了這話也有些吃驚,隨即又語氣自嘲道,“原來你們也知道了我過了縣試的事情啊!縣試過了,我也沒和你們說過,我還以為你們還不知道呢!”
“大公子”
老管家開口要解釋什麽,這時那張娘子蹙了蹙眉頭,打斷搶話道:“元旦,別用這種口氣說話!家裏當父母的哪裏會不關心孩子的?昨天不僅朱員外親自送了禮物來,誌遠他爹也送了禮物來,還有昨天晚上你留在這裏住下過夜,沒有回家去,這不一大早上朱員外知道了你一夜不曾回家,就匆忙來這裏找你了?要是在這裏找不到你,就要去縣衙報官了,說不得還要貼告示懸賞滿縣城地找人,你又何必說這樣紮人心的話?”
朱元旦被她說的沉默了一瞬,抿了抿唇,終是沒再說出什麽別的過分紮人心的話來,他輕吸了一口氣,問道:“老管家,我爹呢?他也來了?”
身邊的老管家聽問就笑道:“是,老爺也來了!今天一大早上發現大公子一夜不歸,老爺就坐不住了,立刻讓我備車到張先生這裏來詢問詢問,現在老爺正在書房裏和張先生說話呢!”
“哦?一大早上才發現的?”朱元旦反問了一句,心中剛剛平複下去的逆反心理又是冒了出來,冷笑道,“哼!原來我一夜不歸,家裏的人一夜都沒發現,還是一大早上才發現的?看來這朱家我回不回去也沒什麽的,有我沒我都一樣,也沒人在乎,爹和老管家又何必來先生這裏找呢?”
這話說的有些刺耳,但也不是沒道理的,張進和方誌遠都不由對視一眼,心裏也有些戚戚,他們沒想到朱元旦在朱家真的這麽不受重視,一夜不歸,還是大早上才有人發現的,麵對這種忽視,也難怪朱元旦說話刺耳,語氣自嘲了。
而老管家聞言不由苦笑道:“大公子,您可別這麽說!這都是家裏的仆人丫鬟的錯,是他們忽視了大公子,不然要是他們早點察覺大公子一夜不歸,老爺和我肯定是昨晚上趁夜都會來張先生家裏看看的!老爺還是看重大公子的,還說等回去就收拾收拾那些敢慢待您的丫鬟仆人!”
朱元旦卻是不置可否地笑道:“老管家,別把所有的錯都推到仆人丫鬟身上,我都長這麽大了,又跟著先生讀了這麽多書,道理也是懂得的,您說,要不是夫人和我爹的刻意忽視疏離,那些丫鬟和仆人又豈敢這樣待我?又豈會發生我一夜不回朱家,都沒人發覺的事情?哼!說到底,最後的原因還在於我爹和夫人他們身上,那些丫鬟仆人不過是見風使舵而已,又有什麽錯呢?”
老管家囁嚅了下嘴唇,卻是無言以對!
張娘子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麽,可也是搖頭歎了一聲,也沒法為朱員外說什麽,因為朱元旦說的是對的,事情的根源出在朱員外和朱夫人身上,丫鬟仆人們不過是見風使舵而已,又有什麽錯呢?
在場的張進和方誌遠也是對視一眼,繼續保持著沉默,不曾開口說什麽。
那朱元旦看著苦笑不語的老管家,忽然眼裏也有些濕潤了,但他臉上卻是笑道:“老管家,丫鬟仆人怠慢我沒有錯,他們不過是按照家裏主人的心意這樣做的,這樣何錯之有呢?你們又何必回去懲罰於他們呢?還平白地讓他們心裏怨怪我了,我可事先說明,我可沒告狀,要你們懲治於他們,別最後夫人又說是我挑唆的,弄的家宅不寧的,那我可真是冤枉死了!”
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小時候嫡子朱平安出生,朱元旦還不太明理懂事,被下人怠慢,隻覺得煩躁不安,就向朱員外告了一狀,朱員外當時也是發作了一頓。
可是,朱夫人卻輕飄飄道:“不過是茶涼了,沒及時添上而已,何必如此大陣仗,弄的家宅不寧的?元旦也該懂事了,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怎麽行?”
就這樣,他不但沒教訓到怠慢他的下人,反而被朱夫人借機嗬斥教訓了一頓,那時候他不敢相信以前待他那般好的朱夫人會這樣嗬斥他,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下人的不是,為什麽受訓斥的是自己?直到漸漸長大了,跟著張秀才讀書明理了,對於這裏麵的事情他心裏自然就明鏡似的明白了。
此時,老管家無言以對,他輕歎了口氣,還是為朱員外道:“大公子,別這樣說!夫人雖然這幾年對你有些苛刻,但老爺心裏還是惦記著你的,不然也不會聽說你過了縣試,就立刻準備禮物來張先生家了,也不會今天一大早上就來張先生家裏尋你了,老爺對大公子並不是真的不聞不問的,還請大公子明白這點!”
朱元旦笑著,一直濕潤的眼睛終是流下了眼淚,他抬手擦了擦笑道:“那又如何呢?在朱家,到底我爹心裏是夫人和朱平安比我更重要,我在朱家這幾年受了委屈,他也睜隻眼閉隻眼當看不見,這樣一來,他又何必來先生家裏尋我呢?尋我回去做什麽?繼續受著夫人的苛待,當我的隱形人嗎?”
“好了!老管家,你和我爹都回去吧,我在先生家很好,那朱家我就不跟你們回去了,我還想在先生家裏多住幾天呢!”
“大公子”老管家喚了一聲,囁嚅著嘴唇,還想說什麽,但看著流眼淚的朱元旦,他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朱元旦又是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展顏笑道:“老管家,這都是我這幾年一直憋著的心裏話,從來沒說出來過,告訴別人,現在終於說出來了,心裏也暢快舒服多了!嗬嗬!”
在場眾人聞言,不由麵麵相覷,卻又是各自無言以對。
而且,這些心裏話朱元旦恐怕憋在心裏很久了吧,受的委屈沒人訴說,他就這樣一直忍耐著,這也難為他了,畢竟他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啊!
十幾歲的少年,在家裏受著大大小小的各種委屈,也難怪對於朱家他沒有什麽留戀的,醉酒時說朱家不是他家了,這樣一直讓人受委屈的家又有什麽讓人心裏可留戀的呢?
家,本該是溫暖的,讓人留戀不舍的,但顯然朱家對於朱元旦來說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