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曆(三)
手中的血涼玉捂不熱,駱洛躺在床上,端詳著發簪。如果這發簪不是普通樣式的祥雲,又如果墨吻玉坊沒有消失,自己應該早就完成了主人的命令了吧?
哪裏有那麽多的如果。駱洛把發簪揣回懷中,放下腦子裏混亂的想法,想要入睡,這時房門被人輕推,而後又關上。
燈都被她吹熄,駱楚摸黑走向床,脫了外衣鞋子,摸索著躺在她身邊。感覺她呼吸平穩已然入睡,駱楚盯著床頂,驀然小聲問:“洛兒,你什麽時候才想成家?”
寂靜,沒有人回答。不用駱洛回答,駱楚也知道她會說“等找到發簪的主人”。駱楚側身,抱住了駱洛。
駱洛睜開眼,又閉上眼。
駱楚做了個美夢。他夢到了十七歲時的自己,在西湖船上偷親了她,她沒有害羞也沒有拒絕,盯著他瞧了一會兒然後回吻著,一點一點的,撓動了他的心。
啟國內亂,墨吻消失沒幾天,駱洛就親自去過雲京。可那時雲京餓殍遍野,鼠疫肆虐,百姓之心都在活命上。駱洛在雲京奔走了半個多月,不但沒有得到半點消息,反而莫名其妙的被官兵盯上,說她是散播鼠疫的妖女,要把她抓起來用火燃死。
平民群起而攻之,她通緝的畫像貼滿雲京大街小巷,駱洛不得不離開雲京回到安陽。可後來一想,總覺得事情不對,事發突然,像是有人故意為之。
“駱楚,當初我入灰閣時,你為什麽不同意?”
駱洛把自己帶來的箱子放在院子中曬太陽。駱楚坐在涼亭裏,手中倒茶,身後站著侍衛磨子。
“灰閣人,不惜命,血氣重,我心疼洛兒。”
駱洛的箱子黑色冰冷,長矩形,她每隔半個月就搬出來曬一次太陽,駱楚問她為什麽那麽做,她總是回答“充電”。
充電是何意,駱楚不得而知。自從象崎忌把駱洛的一塊平滑黑鏡子一刀劈壞後,駱洛就不允許別人動她的東西——眼前的黑箱子,還有她總帶在身上的那把暗器。
駱楚口中平滑黑鏡子是顯示屏,被象崎忌弄壞得徹底,駱洛因此還鬱悶了大半月,後來象崎忌答應要教駱洛輕功,駱洛對兩人的臉色才好些。
“洛兒,過來喝茶。”駱洛站在院中,毒辣的太陽打在她的身上,駱楚向她招手。
駱楚把茶吹涼了,才放到她麵前。駱洛不愛喝茶,隻泯了小口:“昨晚我忘了和老象說了。我從雲京回來那年,啟國西荒早就被一個叫塔塔的部落王統治,發展到現在,軍事和實力一定有所進化。現在舉兵欲犯,心思不純。駱楚,你傳書讓老象提防些。”
“洛兒,此刻鳥語花香,美人對公子,提起些煞風景的粗人多不好。呐,我今早讓人給你做了芒果涼糕,嚐嚐。”
“這芒果涼糕不就是拜某些煞風景的人所得?駱楚,你真不夠意思,借花獻佛還要詆毀別人。”
駱楚傷心,心痛的捂著自己心口:“洛兒,這不是本王對你偏愛到了極致,容不得你口中老提起別的男人嗎?你老是提起別人,可考慮過本王心頭的酸澀呀?哎呀~真是獨自淒涼還自遣呀。”
這男人賤起來格調比女人還高,駱洛回:“自製離愁,沒事想事。”
灰閣是駱楚的灰閣。在駱洛來到駱楚身邊時,十歲的駱楚已經是灰閣的閣主。
駱楚身份多重,跟在他的身邊的這些年裏,駱洛對他的了解隻限於知道他出身涼國皇室,卻掌舵著遠在江湖的灰閣。表麵是從小沒心沒肺貪玩愛鬧,成年後沉迷詩書茶酒的懦弱小皇子,實則是外表和善內心深藏城府的人。
駱洛留在駱楚的身邊,是因為他閣主的身份能夠幫助駱洛完成她的任務,但是十多年過去,不管是灰閣還是駱楚,並沒有帶來太多她想要的訊息。
殃茶館是灰閣在安陽的分閣,掌管的人是大腹便便的掌櫃,為人圓滑幽默,因為駱楚的關係,他對駱洛比其他人要熱心。
一樓的桌子已經坐滿,正中央的說書人在講些逗趣的故事。駱洛戴著帽紗,穿堂而過,直上二樓。掌櫃的見駱洛又來,跟著上了二樓。
“洛姑娘,閣主吩咐了,這幾日不給你接單子。”為難的掌櫃抬手阻止駱洛進黑屋子。
“出門前問過駱楚了,他給。”駱洛推開眼前門,入眼不過是間普普通通的雅房。
旋轉書櫃旁放置的花瓶,便觸動機關把書櫃拉開一旁,露出黑屋的入口。
“洛姑娘,你可別為難我了,閣主真的吩咐……”
“我擔著。”
沿著樓梯向下走,走到盡頭,日光消失,躍黃的火光照亮了四周密閉的房間。
黑屋之中隻有一張桌子,桌上放置著一些難度較底的任務,灰閣刺客若想賺取這點小錢可直接拿走桌上的資料。若是沒有刺客自願接的,灰閣再指派人去完成,但開出的錢有一半屬於灰閣。
黃麽的任務前幾日駱洛在這裏接走,過去了幾天,黑屋裏的桌上空空如也,駱洛有些失望。
此刻的黑屋不單她一個人。
那女子帶著麵具,穿著流仙裙,見駱洛下來,扭著細腰要離開。在錯過駱洛的那刻,女子拿出了一件小東西扭捏的打理自己指甲,駱洛餘光見到她手中的東西,心中震驚。
“等一下。”駱洛叫住她。
那人疑惑的回頭。為了躲避多餘的麻煩,灰閣的刺客一般是互不相擾的。戴麵具的女刺客見駱洛叫住她,疑惑卻不驚訝:“有事?”
“你手中的小物件,可以給我看看嗎?”
女刺客瞧了眼手中的東西,手若無骨,嬌媚無比的撩動耳邊發絲:“修指甲的小玩意,有什麽可看的?”
“賣給我。”
指甲鉗,駱洛不會看錯的。以這個時代人的智慧和經驗,是還沒有能夠把杠杠這麽細致的運用的,她手中的指甲鉗雖然粗糙,可駱洛有強烈的預感——那是主人在這個世界生活過的證據。
她還在猶豫的看著手中的指甲鉗,駱洛又說:“一萬金。”
“那就給錢吧。”聽到這個數字,女刺客手再也沒猶豫。
駱楚和一群文人喝得半醉,回到王府已經入夜點燈。問了侍衛駱洛有沒有出去、在不在府裏,駱楚才搖搖晃晃的走向和院。
駱洛不愛在夜裏點燈,隻有當駱楚回來點上,駱洛的房間晚上才亮著。可今晚他還沒有回來她的屋裏就亮著了。駱楚以為象崎忌又偷跑來了安陽王府,不禁放快腳步,推開她房門,卻發現她坐在窗上喝酒。
“洛兒……”
“要喝嗎?”駱洛舉著手中酒,問他。
“別坐窗上喝,容易摔下來。”駱楚扶著她的腰,駱洛側身倒向他,雙腳落地,頭靠著他的胸口,酒意微蒙。
駱洛不常喝酒,駱楚第二次見到駱洛有醉意。她第一次喝醉還是在皇宮時,他偷了皇後的合歡酒,她當水喝,沒想到裏麵放了迷藥,在她睡過去前,駱楚第一次見到她迷醉的眼神。
“駱楚,你知道這個怎麽用嗎?”
駱洛拿出指甲鉗,駱楚嘴角的弧度落下又上升,看著那個小巧的東西,目光複雜笑容牽強:“不知道,洛兒,你怎麽得到這種小玩意兒的?”
駱洛從他懷裏離開,駱楚卻不安的把她拉回自己的懷中。看著她隱隱喜悅的目光,駱楚卻深感不安。
“我要去雲京。”果然,駱洛下一刻便說。
“洛兒,啟國內亂,西荒局勢又不穩,況且你忘了?雲京官府還在通緝你。太危險,你不能去。”
駱楚語氣略帶強硬,可駱洛下定決心想做的事聽不進別人的建議。手牽起他比自己還細嫩的手,指腹劃過他修的平整的指甲:“看,我教你怎麽用。”
“哢噠”一聲輕響,指甲鉗子減掉他小部分指甲。她每剪一下,駱楚的心便跳一下。駱楚不想學,也不喜歡這小玩意兒。
駱洛體溫比常人要涼,駱楚每次把她抱在懷裏總會不自覺的用力,想要用自己捂熱她,可不管駱楚怎麽用力,她體溫永遠涼如春水。
抓住了她的手,駱楚把指甲鉗拿走放在一旁桌上:“洛兒,別去了,我派人幫你去查。”
“不,我自己去。”她推開他的手,意已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