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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第547章麵聖

  封賞大典是在正殿前的廣場上舉行,背靠巍峨大殿,兩排在延伸向宮門的廣場上夾道展開的隊伍,前排彩旗飄揚,後排禦林軍嚴守以待,文武百官早已在宮門口排列等待,隊伍的盡頭矮幾軟墊一一備好,果品佳肴案幾上排列的整整齊齊。


  隊伍的盡頭最高位至尊穩坐,以他為中心,兩側向下蔓延,早已穩坐其中的是一行後宮中位份較高的四妃和寵妃。


  西風烈烈,今天的太陽雖大,可風更大,吹的人甚至睜不開眼睛,吹的烏雲大團大團的在皇城上方浮動流轉,風鼓動著彩旗,也鼓動著後宮高髻宮裝佳麗們的衣擺披帛,搖曳生姿,為這嚴肅而肅靜的典禮上平添了一份彩。


  大典是隻有接待外邦來使時才有的盛況禮遇,位如諸侯尊貴,作為一屆臣子而言,能受如此禮遇,確實有不妥之處,可皇帝依然這樣做了,還是親自交代下來的;於是朝中的明眼人都知。


  這場封賞大典,封的好了,這些奉命回朝的人可能都是位列諸侯的地位,在朝中舉足輕重,但絕對不會有實權,而封的不好,很可能該殺的殺,該禁的就禁了,這場華麗大典,便是這些邊關雄鷹的最後盛典。


  這點在親眼見過這盛大恭維的典禮後,幾人更清楚天子的用意了。


  辛兒的手在寬大的衣袖下,緊緊握了握易幼颺的指尖,感受到她的緊張,易幼颺也握了握她的手指給以安撫。


  “恭賀公主殿下回宮,恭賀大將軍回朝,恭賀易將軍載譽歸來,也恭賀辛兒軍醫回朝受封。”


  幾人微微一怔,低眼間心思已向對方流轉,辛兒冷冷然開口。


  “大人何出此言?本主在鐵甲軍軍醫帳從未掛名任職,幾次出手也不過看在與大將軍和明英公主深交一場,救危解困罷了,何時,需要陛下如此記掛?”


  今天他們這一行應召入宮的人中,明英是正統的素雅添紅的正裝宮裙高髻,雍正軒和穆麟驍這兩個軍人是按照軍階和職位,正統的武將甲胄,而她是花穀穀主的莊嚴肅靜的高冠正服,易幼颺這個身份還不甚明確的,隻是一身比較莊重的黑衫紅袍,防著的就是他們拿身份說事,不想這些官員上來,便是將她的身份歸於朝廷官職之下了。


  當初辛兒怕的就是受這個限製,所以在最初入軍醫帳時,所有人都知她是軍醫帳裏的小軍醫,可隻有軍醫帳管事和雍正軒知道,軍醫帳的名冊上名為有她的名字和她的月俸,她在邊關所有的用度,都是雍正軒以私人的名義給以準備,不想如今果然準備著了,那人果然想以【朝廷命官】來先給她上道枷鎖,而有意忽略她花穀穀主如今他動不得控製不得的身份嗎?

  她雖早有心理準備而來,可不代表,一定會乖乖任由他拿捏的……


  果然那官員看看她那一身雖然稱不上華麗,與公主的高髻正裝相比,也少了分女子溫柔驚豔,卻是十分莊重合宜的花穀正服,雕刻著兩隻貔貅小獸舞著花穀標誌性藥草的白玉束髻冠,冠比一般男子的束髻冠要寬要高許多,她的發髻也不太像男子的發髻,盡數籠罩在那頂發冠之中,讓人感覺無比合適她本來並不算很嚴肅的驚豔五官,無端便添了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氣勢和莊嚴。


  一手拄著彰顯著花穀穀主地位的樟木藥草形狀雕琢的木杖,木杖不粗,到她肩頭高,貌似隻是木匠閑暇時候雕琢的擺件玩意兒,可再一眼細看,絕對是經久數百年時光打磨穿成下來的,是花穀權利的代表。


  此女果然如那位所言,不是一般女子可比之的,不過一句話的功夫,便已經識破他們的目的?也正因為查過她在鐵甲軍的任職記錄,官員才心底沒底,本意讓這女子多少收斂一下氣焰,不想她直接挑明朝廷官員無權幹涉她花穀穀主的事?

  “穀主說的是,是下官疏忽了。”


  負責主持迎接的官員立即跳過這一節,側身拱手間後邊的官員也自動分道兩旁。


  “陛下早已備好筵席,典禮隻待諸位入宮便可開始,各位請。”


  雍正軒也同樣回禮。


  “大人先請。”


  封賞大典,說的好聽是大典,參與其中的人都深知這是一場鴻門宴,如何個結局,是要各憑演技的。


  明英暗暗幾個深呼吸,才有勇氣再次踏入這個她從小到大隻離開過這一次的家,幾人越是跟著一行官員接近,越是感覺這個典禮的壓抑。


  辛兒與易幼颺走在明英與雍正軒身後,一路而來,一路受兩旁宮人的目光其意,當真的近了,他們才發現,原來以為會在場的太子殿下,並未在場,幾人隨即想到,如果是辛兒在的場合的話,若是天子的立場,勢必不願給他們多一員支援力量的。


  雖然辛兒不確定那個人至今會不會為了她再願意冒這個險,可她不敢再和那個人牽連上的同時,怕是這人也怕自己的兒子再和她牽連上吧?所以今天,還真得靠他們自己,甚至她自己,然後,看運氣了……


  “稟陛下,公主殿下,大將軍,花穀穀主,易將軍穆將軍到。”


  官員率先快了兩步先行稟報,他報著的同時,明英、雍正軒、辛兒等人也一一列為上前見禮。


  “兒臣玉門關監察使明英……”


  “鐵甲軍統帥雍正軒……”


  “花穀重陽辛……”


  “易幼颺……”


  “穆麟驍……”


  “拜見皇上。”


  一行人齊齊拜下,單膝跪地,在一眾年輕人之中,卻有一個可以說最矮的身影卻傲立其中,說是大逆不道,她卻恭敬的結手拜著,麵聖行的,卻不是跪拜禮……


  空寂中的肅然好像裹了一層冰霜,所有人望著那個在她同行的人跪下,她有些鶴立雞群的身影,嬪妃抬袖顏麵底呼。


  最高位的那個人一身明黃龍袍,巍峨端坐,此刻也微微揚起下巴,眯眼望著給手杖擋著,此刻並不能看到她全部樣子的人兒,人雖然比預想中的還要嬌弱瘦小一些,這傲骨風采,卻絲毫不比她年輕時的雙親差,加上那不算華貴,卻讓誰也無法輕易看清的花穀之主正式場合下的象征,讓人更清楚,這女子的危險度,遠比她給人的印象要危險許多。


  就是這樣一個女子,竟然讓他最驕傲的兒子十多年不曾放下?就是這樣一個女子,讓他最信賴忠誠的臣子,多年不願出府,慚愧成疾?

  深深呼吸,天子眼角是銳利的,扶在龍椅扶手上的一隻手,卻悠悠的以食指敲著紅木雕龍的扶手,斂下眉來,並不急於問罪,心中卻感歎。


  總算見到了,重陽辛,明欣兒,不知這次,你又要如何脫身?


  微微斂眉向旁邊掃了個眼尾過去,領他們進來的那個官員立即轉向了辛兒前麵,緊張的低聲囑咐。


  “穀主,跪禮,麵聖要行跪禮的。”


  辛兒微微抬眼,望望提醒她的年紀有一把的官員,又望望上坐上那個突然端起茶杯喝茶的九五之尊,再轉回麵前的那位老大人,眉頭皺起,那眼睛裏分明寫著【無辜】二字,仿佛她如此麵聖,並無任何不妥之處一般,看的老大人也不禁懷疑,自己之前學的禮儀是不是有問題的了,好在這女子已經立起身來朗聲解釋。


  “世人皆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主向天子見禮,確實應當,可世人還不知,家師少時江湖闖蕩,與天子一見如故;當時天下還非如今天子天下,家師身為境外之主,卻悲憐當時世人飽受戰火之苦,遂罔顧穀規,仗義疏財,親曆軍營授予醫術,助天子平定戰亂,安撫黎民;家師一非文臣,二非武將,也非貪戀塵世之人,當時的李家公子,也便是如今皇位上的天子,為感家師危難時期出手相助,隨與先皇一起立下,花穀之主麵聖,不必像世人一般行跪禮禮遇,亦是敬花穀不涉世事穀規之行;家師遊蕩江湖多年,行醫問道,來去無蹤,這件事過去多年,如今少有人知,也屬常理,隻是百姓不知,大人不知,正值盛年的天子還是知的;本主行這禮並無不妥,大人,您多慮了。”


  “這……這……”


  老大人不知是要退還是要怎樣了,急的老臉通紅,好在後麵上坐上的那位總算出聲了。


  “吭!都是虛禮,無甚不妥,退下。”


  老大人總算得了活路一般,躬身趕緊退下。


  他退下,辛兒腳邊的易幼颺與穆麟驍,腦袋卻垂的更低了,上麵還沒有要他們起來的意思,他們也便這樣一直跪著。


  寶座上的那個卻起來了,幽幽從上麵度下步來,卻是與辛兒聊著一般,又道。


  “朕當時與先皇給上一任花穀穀主可免跪禮承諾這事,確有其事,以重陽辛的穀主身份,你確實無需向朕行跪禮,不僅不必向朕行跪禮,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權利讓你行跪禮,可穀主應該還有一個身份,讓穀主無法從這世俗脫身吧?”


  辛兒斂眉,已經想到,這人定要要拿她的婚事和父親說事了。


  “父皇,辛兒心直口快,兒臣與她邊塞相依為命多年,深知她秉性為人,絕無對父皇不敬之意,還請父明鑒。”


  明英提著裙擺,向前快速跪著挪了兩步,整個人扣在地上,替辛兒說情。


  天子好像才意識到還有那個他一心拿下的人之外的人一般,望著自己的女兒,卻並未表現的像是剛見到久未歸來的女兒父親那般急切,隻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的道著。


  “咦?你們幾個怎麽還在跪著?都起來吧!你們是回來受封的,不是來領罪的。”


  說著他回自己的位子,雍正軒易幼颺幾人也都心情忐忑的起來。


  “謝陛下!”


  他們起來,明英卻還匍匐著不願起來,仿佛沒有他一句話,她能那樣一直跪下去一般,雍正軒看的心疼,卻也知道,辛兒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她不介意自己跪的多久,卻當真介意辛兒回給這個人抓著機會擒拿下了。


  剛在龍椅上坐下來的人似乎也看出這女兒的心思了,整理袍擺的手微微頓了下,探著身子低頭看那個臉幾乎扣在地上的女兒,那得比剛才多了幾分父親的溫和道。


  “明英,你這是何意?”


  明英頭扣在地上,已不在乎自己一國公主,此刻的態度有多卑微。


  “稟父皇,明英自知私自出宮有罪,久未回宮未能盡孝更有罪,多年來也幸得辛兒庇護才能安然至今,可父皇教導明英從未有一刻敢忘,該承擔的,明英如今可以承擔,父皇可以懲治明英私自出逃之罪,私立離宮之罪,私自入軍之罪,父皇怎樣治罪明英都甘願領受,但求父皇……饒恕辛兒。”


  天子望了往她幫著求情的那個人,那孩子眼中頗有些無奈,是之前就交待過自己這女兒不要牽連這其中嗎?看來自己的女兒還是讓她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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