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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法子,路子

  阿撒兒突然後悔,後悔給了他這麽一個能夠讓他對她欲所欲求的特殊身份。


  這人如今雖然身在西域,可明麵上的身份還是半個漢人的,又是在漢人地域長大,有些漢人習慣,西域貴族即便看不慣,也無話可說,明麵上也就算了,該做的準備工作他一個都不會少,私底下而言他卻極為鬆懈。


  縱然幾次想讓他改改這做派,他也有聽無進,照舊依然,幾次下來也徹底放棄改造他了,這人便給她的奢侈惡習傳染了一般,身上的深衣寢衣,都是上好的綾羅綢緞,雲絲碧螺,如今對他的高品位生活質量要求甚至有些跟不上了?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說是傳染,確實有些牽強,畢竟在自己本家時,易少爺的吃穿用度也都是獨一份的,也就是離家和辛兒一起赴塞後,環境所逼,不得不適應粗糙的食物衣物的,當時,還因嬌養慣了的身體無法適應,找辛兒治療,讓她鄙視了好一把,卻在之後無不用心的為他調理身體,這才有了之後的銅筋鐵骨。


  人果然都會因為環境的轉變而轉變的,他之前雖不適應,卻著實沒有鄙視過粗糙的衣物吃食,照辛兒的說法,這是和他師傅那樣,能食得瓊漿玉露,亦可咽的下糠醃菜的大超脫境界。


  他是不知自己能有那位怪異醫聖的神聖境界啦,不過在能讓自己生活的更好,順便給這小公主找點堵報下仇的事,他是十分樂意做的,而且,他也不信,這些人真沒辦法搞定一個茶葉渠道。


  “成!小公子放心,隻要你能幫公主擺平當前這些問題,就算如今西域對關內的商道困難,老朽也保證,誤不了小公子的日常用度。”


  阿耶代阿撒兒將這個不好伺候的公子哥安撫下來,公子哥還嬌俏起來了。


  “先生別這麽說,休摹不過想起來這一個,便想念念家鄉舊罷了,若真事事在吃食用度上計較,豈不和閨閣裏的小女兒無甚兩樣了?先生有這份誠意,休摹自然也有這份價碼來回應先生的期待。”


  “你當真有法?”


  聽他這麽說,阿撒兒驚喜道。


  這人揚臂,這次以手指撐住太陽穴,卷在榻上的腿腳曲起一條,甚是悠閑。


  “公主健忘了,這個路子,不是在休摹醒來之前,公主就埋好了嗎?如今不過是廢點力,將擋了路的葉子清掃一下罷了,公主還怕你這條路,再有東西阻擋?”


  阿撒兒訝異的看著他,有一瞬間不太明白他所說的【埋的路子】是怎麽回事,可隨著他的挑眉提示,她猛然靈光乍現,拍案而起,驚喜道。


  “是啊!還可以這樣,怎麽說父王對我還是有點對其他孩子不一般的情分的,若讓他知道在我的婚禮上兩位王兄做了手腳,就算不能將他們連根拔起,也是能讓他們的狼子野心大白於朝野的。”


  對於她這份興奮,阿耶有些憂心,休摹便是明顯的失望了。


  “公主,如今已經不是製衡就能讓你脫離危險的時候了,而且你也沒那麽多時間和你那兩位王兄較量下去,王儲之爭,朝堂高下,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眾所周知的,你將他們的狼子野心大白於天下,對你沒幾分益處,一個弄不好,反倒給他們造了勢,如今要做就要做絕,最好是讓他們再無力反擊。”


  “你的意思是?”


  休摹目光反轉向她,仿佛不是在說他的法子,還是她的法子。


  “應該是公主的意思,多年前公主不是也應該做過類似的事嗎?何至於小時候都敢做的事,如今,卻要假借他人之手?反正你也並不屑要這份,【仁君明主】的虛名不是嗎?”


  阿撒兒和阿耶心裏一緊,阿撒兒心裏堵的更是不甚好受,怨念道。


  “我如今不覺得你這份聰明好了。”


  休摹笑,也不和她強辯,難得乖順道。


  “好,以後我笨點就是。”


  “你……”


  本以為他又會和她強辯的,不想卻一點都不想和她糾纏了,這讓公主殿下心裏難免又有些不痛快,卻又無可奈何,好像和他達成合作協議後,越來越多的時候,不知不覺便被他牽引了?


  這可不是好狀況,可他為何如今就如此聰明,隻是言辭間就知道,當初兩位王兄和侍女的糾纏中,她有參與?


  阿撒兒並不知,當一個人的心智坦然接受現今的一切時,任何蛛絲馬跡,都能揣測到具體的真相的。


  這事擱以前的易幼颺,或許怎麽也沒辦法相信一個6歲的小姑娘是會參與到大人之間的爭鬥,甚至長兄的情史中去的,可如今的休摹親身體驗過人心之惡,在這兩天這些人對他透漏的重重皇室爭鬥,勢力分布中,又很清楚西域王的王後,也就是阿撒兒的母親,在她六歲時已經去世,阿撒兒又是在四歲時被人下了毒,這下毒之人究竟是誰至今是個迷。


  可以確定的是,除掉王後,將阿撒兒這個嫡出公主毒死後,是有人受益的,可惜不知是那人隱藏的太好,還是阿撒兒的命太好,西域王的工作做的及時,阿撒兒的命救回來了,雖然付出了更重的代價,可也因此讓一個不經世事的小公主懂得了生存的道理。


  阿耶也是那個時候到她身邊的為導師的,阿耶當時雖不算貴極人臣,也應該名氣不小吧?會給他看上的徒弟?會是一般刁蠻任性的公主嗎?

  加之她在戰場上,在大唐境內的所謂,也實在不像被逼迫如此的,那隻能證明一件事……


  這小公主天生有著西域王室的殺伐與陰險,而她也說對她的大王兄是有虧欠的,甚至多年來對他有過補償,很可能當時不過因私心,壞了大王兄的因緣,甚至做了更險惡的事,有什麽遺漏的痕跡,讓本身對她不錯的大王兄抓到把柄了,這才對她恨之入骨。


  既如此,在如今王儲較量的立場上,成王敗寇也無須顧念太多了。


  他們之間或許尚有幾分情意,可他與他們沒有,不將他們快點解決,不將這公主握在手裏,他如何快點去做自己的事呢?


  不過是你利用他,他當你是墊腳石的關係罷了,倒沒什麽牽絆為難。


  具體商議了計劃之後,阿撒兒也很滿意,著人安排下去,阿撒兒立即讓阿耶擬了要和駙馬舉行婚禮的折子遞上去。


  阿撒兒本來就已經和西域王表明過,和駙馬是先定了終身的,本來打算回朝便舉行婚禮,無奈駙馬為救她重傷,近來才醒,婚禮這才一推再推,西域王貌似也有心促成這件與在西域地位舉足輕重的商人聯姻,便不顧大臣們依然有以不合禮數的反對,十分利落的準了這樁婚事。


  一個月後,西域公主大婚,婚禮上卻出了亂子。


  本來以阿撒兒公主在民間的聲望,招惹賊人惦記,是不可避免的,可這刺客在刺殺公主與駙馬同時,還向當時在場的西域王行刺,公主是沙場公主,本來這點動靜有傷不過輕傷,而為救西域王和身邊的一位重臣,連連兩刀,身受重傷,當時在場的五王子都無力挽救,大王子更是深受連累,當場重傷。


  雖然最終刺客在侍衛的圍擊下能逃的都逃了,沒逃掉的都自殺了,可這件事並沒有因此而結束,西域王身邊的侍衛長摔人率先尋著蹤跡追去,卻在追尋當晚,在五王子的府邸當場抓獲那些刺客,刺客見無力逃脫,當場集體服毒,大王子也因重傷昏迷不醒,加之本身就體弱多病,醫者判斷傷及肺腑,恢複清醒希望渺茫。


  刺客是在五王子府邸捉到的,背上又均刺五王子的私有衛隊死士標記,麵對恢複渺茫的大王子,重傷不醒的大婚妹妹,以及百官的質疑西域王的憤怒,五王子百口莫辯,當即主動棄掉爵位獻出府邸,自貶庶民以示清白。


  西域王本要在盛怒之中將這個孩子廢去雙腳以示懲戒,本來正在內室照顧公主的駙馬卻突然而出,請西域王息怒,以公主大婚不易血親血濺禮堂為由,將這王子貶為庶人,發配至西域最惡劣的尹十部為任,戴罪立功,也算替本來該大王子負責的職務,盡了職責。


  於是本來王儲之爭中地位最不穩,而且最無民心的公主殿下,在挨了兩刀昏迷不醒中,大王子被棄,五王子被貶,其他王子又各自為政亂起來後,地位反倒最穩了。


  可公主殿下醒來,對於五王子被貶之事卻不慎滿意。


  “那個時候,你多什麽事!”


  躺在華麗大床上勉強撐起身子,倒是實實在在挨了兩刀的公主,憤怒的問在遠處的窗前負手而立的血紅身影。


  身影著一身寬鬆深衣的同時,過長的頭發也是不修邊幅的垂著,明明一副寢衣就寢的樣子,那神色卻要隨時都離去一般,當然,此刻他背對著的阿撒兒是看不到的,雖然他並不想對她隱瞞。


  “我為什麽這樣做,公主難道不知嗎?”


  阿撒兒震驚的看著這個之前還對她算是盡心盡力的男人,雖然很清楚他們此刻的關係,可他如今就這樣翻臉,倒是讓她有些不敢置信了,這畢竟是剛開始呀?


  “你,你現在就要牽製我?這個時候你就要用五王兄來製衡我?”


  窗前的人回身,仿佛她說了一件多麽好笑的事一般,倚在窗子上抱手問她。


  “還是公主覺得,尹十部那個難民雖多,卻著實窮山惡水的要塞,大王子倒下,公主這個金枝玉葉肯屈尊降貴去駐守要塞?”


  阿撒兒一愣,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確實想多了,可回過神來,卻著實不像那麽回事,這個人做這些事,絕對不可能隻是為她著想的。


  “你敢說你沒有壓製我的心思?”


  休摹笑。


  “就算有,也不是正常嗎?難不成公主還失望了?”


  “你……混蛋……”


  阿撒兒麵色通紅,隨即不甘又湧上心頭,不禁怒色警告他。


  “別忘了,你現在始終還是和我拴在一條繩上的,你敢現在就讓我扒下,你也別想活著離開西域。”


  “公主也別忘了。”


  他卻並不受她的威脅,同樣以強硬的姿態反擊她。


  “我可以讓你化險為夷,也可以讓你扒著就扒著,而我想如何就如何。”


  起身,他向外而去,阿撒兒怒極攻心,還沒來得急搬回一局,就給他突然的行為搞的一怔,出口就問。


  “你去哪兒?你如今是我的駙馬,這個時候出去亂跑,會讓人起疑的。”


  “我可不是你。”


  他聲音淡淡道。


  “我現在可還沒想給自己找那麽多事,隻是這樣的月色,也實在不太想麵對公主這樣的人罷了,還是……”


  他微微一頓,斜眼望她,輕浮的問。


  “公主覺得我們這場戲應該假戲真做,成為真夫妻?”


  “你……滾——”


  阿撒兒給他挑釁的氣血上湧,感覺呼吸更為不順了,卻中氣十足的將他罵走了。


  這人這會兒倒是十分聽話。


  “是!”


  恭恭敬敬施施然退下,這回走的更是理所當然一般,出了房門踏步上了對麵的屋頂,深衣寬大,夜靜微涼,他卻從袖中掏出一把一掌長的白玉玲瓏洞簫,對月悠悠放在唇間吹了起來。


  玲瓏玉蕭的聲音很是別致清脆,不是特別清亮的那種,卻像午夜裏的夜鶯,盈盈吟唱,而他吹出的曲調仿佛是信手捏來的,又像是已經融入他骨子裏的絕音清唱。


  如今,這張臉不再是熟悉的,這身骨也不再是自己的一般,就連這心性都不再是之前的傲骨天成,裝滿的詭計算計靜下來想起來都感覺惡心,即便是再怎麽照著鏡子,也再難找出往日的痕跡,隻有這些銘記的,隻有這些刻印在他血骨裏的人和事,還能讓他記得曾經的自己,縱然已經決定這樣的路,如今真的走起來,卻難免自己都感到寒了心。


  可他這滴滴聲聲落在別人耳朵裏,卻是另一番意味了,尤其多少還是知道他過去事跡的人。


  “哼!怕是你如今為了活著連婚事都搭上,已自覺無顏麵對遠在大漠另一邊的那個人了吧?如今你還能睹物思人,時間再久一點,我倒是想知道你可還有這份心思。”


  即便再不承認都好,時間是可以治愈一切的良藥,亦是可以衝刷一切的無情水,在這個東西麵前,不是被鍛煉成鋼,便是與過往成為陌路,他如今這樣,會成為前者的可能,她根本不信。


  時間,本就沒有真正可天長地久的情意,大王兄是,他也是。


  夏沫的夜,悲涼化秋,屋頂豔麗人影蕭瑟,簫聲清絕,月影寂寂,無處話淒涼;屋內不甘,噬心恨滿腸,隻道人心無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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