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蘇紹元
次日,張翔剛剛給學生們上了一會課,便有一個年輕先生把他叫了出去。
他也認識這個年輕先生。
名叫李潤,字,言之,今年歲,是平州一家高門大戶的文人,屬於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那種。
人看起來有些呆板,卻很是謙和。
還未參加過科舉,也是今年剛來華庭書院做教書先生的。
李言之對他稍稍一拱手:“先生,打擾了,蘇先生讓我來帶你過去一趟。”
“蘇先生?哪個蘇先生?”張翔一時有點蒙。
李言之道:“這書院還能有幾個蘇先生?”
“蘇紹元老先生?”張翔一怔。
李言之點點頭:“正是,隨我過去吧!”
因為李言之也知道張翔的駙馬身份,所以對他,還是很客氣的。
“李先生,帶路吧!”張翔一伸手。
然後兩人一路穿過幾個庭院,來到了書院後方的一個庭院中。
庭院很安靜,此時隻有一個老人坐在庭院中的一個亭子裏看書。
李言之帶張翔走了過去。
老人看書似乎挺入迷,並未察覺兩人的到來。
到了亭子下時,李言之方才對亭子裏的老人恭敬道:“蘇先生。”
老人這才抬起頭,連忙放下書,站起來,對張翔拱手道:“老朽見過駙馬。”
讀書人最講究禮數。
即便很多讀書人看不起駙馬這樣的身份,但是見到了,該行的禮還是得行的,這也是對公主的一種尊重。
“蘇老先生,不必客氣,這是書院,不必拘於禮數。”張翔連忙走上去扶起他,並對他回了一禮。
“言之,你先去吧,不要讓人進來。”
然後老人對李言之揮了揮手。
李言之便退去。
蘇紹元這才對張翔道:“駙馬莫見怪,因為有些話要與駙馬,也不便親自過去,所以隻好讓言之帶駙馬過來。”
“老先生乃平州文壇大家,又是長輩,豈可有長輩去見晚輩的道理?這不是折煞晚輩嘛!”張翔連忙躬身。
這是他第一次見蘇紹元,但老人身上那種文氣如同一潮江水,讓他心裏頓生敬畏。
蘇紹元慈祥的笑著道:“這裏是我平日在書院裏的住所,一般沒有我的允許,是沒有人可以進來的,我讓駙馬過來,是有些話想與駙馬。”
“老先生但無妨,晚輩洗耳恭聽。”張翔道。
蘇紹元坐下來,也示意張翔坐下:“其實我早已暗中觀察過駙馬有些時日了,隻是一直未與駙馬見麵,昨日雲章去我府上,給我看了一下駙馬寫的詩。”
“我的詩?”張翔驚訝了一下。
蘇紹元念道:“生我材有何用?吃喝玩樂都嫌悶。一事無成立不起,二十年來如一夢。”
聽完之後,張翔大汗,這種打油詩在這種文壇大家麵前,不就是關公麵前耍大刀嘛!
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他連忙解釋道:“老先生,這是我所寫不假,不過我就是隨意寫著玩玩的,昨日隻有一個少女與我要了去,何先生是怎麽知道的?”
蘇紹元哈哈一笑:“那是老朽的孫女,芊若,平日裏最是喜愛詩詞,但自己又不會作,也不知詩詞的好壞,你來書院教書之後,因為常常給學生講故事,她就經常跑去你的學堂外偷聽,昨日得到了你這首詩,她就去找雲章鑒別好壞了。”
汗!
張翔恍然大悟,也是一陣無語。
蘇紹元接著道:“雲章書生氣重,他見你身為一個讀書人,寫出這樣一首詩來貶低自己,氣不過,就找我去了,他你不尊重讀書人,沒資格做先生,他要求我不要再讓你繼續在書院做先生,以免把書院的學生都教壞了。”
這何雲章的腦洞也是夠大的。
張翔也是服了,這就叫不尊重讀書人了?
也太家子氣了吧!還去告狀。
張翔連忙拱手道:“老先生,晚輩實在沒有這樣的意思,何先生是誤會我了,這首詩我就是寫出來調侃一下自己的,絕對沒有不尊重讀書人的意思。”
“詩乃由心而發,隻有心中所感,也才能寫出來,你的駙馬身份雖已成定局,可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想你父親堂堂鎮北大將軍,乃我南楚軍神,他若在世,也不願見到你這般自暴自棄。”蘇紹元道。
“蘇老先生與我父親相識嗎?”這是除公主以外,張翔第一次聽到有人跟他主動談起他的那個便宜父親。
蘇紹元點點頭:“曾經在京城同朝為官多年,自是認識,隻是不熟,但我對你父親向來也是敬佩的,若沒有他,北遼鐵騎早已踏過了北方防線。我已回平州十年,去年發生了何事令你張氏一門被斬首,我不知道,但我不相信是所傳的那樣,你父親欺君罔上,延誤軍機。”
“為何?”張翔倒是好奇了。
果然智者就是智者,不像愚民那樣聽風就是風,聽雨就是雨。
蘇紹元緩緩道:“你父親鎮守北方多年,掌管三十萬北麓軍,對於北方的邊防布置早已一清二楚,絕對不會發生延誤軍機這樣的大錯誤的,這隻是一個借口罷了。”
“那皇上為何還會處死他?”張翔問道。
他心裏雖已一清二楚,可還是想聽聽有沒有別的版本。
蘇紹元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當年也隻是任紫殿閣殿士,對於軍政事務上的事知道的也不深,我隻知道,論忠,朝廷之中,沒有哪個大臣比得過你父親。以你父親的能力,也不可能守不住涼州,但涼州是如何失守落入北遼人手裏的,我想,要麽就永遠沒人知道了,要麽,也就隻有皇上知道了。”
“所以我才不信外界的傳言,皇上處死他應也是迫不得已,畢竟涼州不僅失陷,幾十萬人也都被北遼人屠了,這筆血債,無論是下萬民,還是滿朝文武都不可能就這樣置之不理,皇上隻有處死你父親方才能平民心。”
“多謝蘇老先生告知。”張翔重重的感謝了一聲。
蘇紹元看著他道:“我給你這些,不是要讓你去查涼州失陷的真相,而是要告訴你,要向你父親一樣,做一個頂立地的好男兒,即便已經成為駙馬,可你若是好好讀書,尋求一個轉機,也不是沒有翻身的一,如果能夠得到皇上倚重,實職雖得不到,可能夠混得一個閑職,外人也不會再對你有閑言碎語,你也不算辱沒了你父親的名聲。”
張翔苦笑道:“皇上讓我與公主到平州來,就是想讓我平平安安的在這裏過完一輩子,又怎麽可能會倚重我呢?”
“那是你以前傻。”
蘇紹元道:“皇上肯把最寵愛的高平公主嫁於你,在心中,便是認你父親這個忠臣的,你作為他的後代,假若有朝一日能夠有所作為,皇上也定會對你刮目相看。”
“這真的可能嗎?”張翔有些許的茫然。
蘇紹元緩聲道:“明恒,我敬佩你父親,所以不想看你這般自暴自棄的樣子,先皇駕崩後,重用你父親鎮守北方,是他守住了南楚十七年的太平,如今的南楚才有這般盛世之景,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夠像他一樣,即便不能成為他那樣的人物,也不要辱沒了他的威名。”
“你可知北遼人聞你父親的威名,聞風喪膽的模樣?那是朝中任何一個將軍都做不到的。”
張翔的目光這會,閃爍不斷。
蘇紹元稱他的名字,而不再稱駙馬,那是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人一樣看待,這種暗示他還是能聽得懂的。
過了一會後,張翔緩緩問道:“蘇老先生,在涼州失陷這件事上,過錯真的不在我父親?”
“我相信不在你父親。”蘇紹元肯定的點頭:“知你父親能力的,朝中有很多人,除了皇上,宰相,六部尚書,督查使,樞密使等應該也都清楚,最熟悉你父親的,是陳太師,當年,正是陳太師向先皇舉薦,讓他去鎮守北方,抵禦北遼的。”
“那就是有人陷害了?”張翔微微舒了口氣。
“我不知道。”蘇紹元搖搖頭,其實他心中也早有這種猜測。
不過已不在朝中,他是不想再去管這些事的。
張翔起身,重重對蘇紹元行了一禮:“多謝蘇老先生告知我這些事,請受晚輩一拜。”
蘇紹元連忙扶起他,語重心長道:“明恒,對於涼州失陷的真相不管如何,不要想著去查,你明白嗎?”
“為何?”張翔皺眉,雖然不是他父親,可既然繼承了這副身軀,他覺得有必要去弄清楚這件事,高平公主跟他的應是真的,蘇紹元也不會騙他。
那問題就出在涼州失守的真相上了,是一個很明確的問題。
蘇紹元嚴肅道:“皇上既然都無法保下你父親,你覺得現在的你有能力嗎?掌控這件事的力量,想象一下何其龐大?是什麽樣的人寧願用一個涼州和幾十萬人的性命換來扳倒你父親?至從你父親出事後,我也曾細心想過,可終究沒有一個頭緒,若是能為你父親平反,我也早就做了,又豈可讓他背上禍國奸臣這樣的罵名。”
“所以,以後不要再去想這件事,你明白嗎!”蘇紹元重重道。
張翔震住了。
是啊,皇上都無法保,他又有什麽能力呢?
“去吧!”
蘇紹元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以後不要再寫這種自暴自棄的詩了,否則雲章再來找我告狀,你就真的不能在書院做先生了。”。
“晚輩一定銘記。”
張翔對他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