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葬禮
沈府，靈堂中。
第二天一早，林初露看了眼門外飄落的雪花，眼中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悲傷。
“下雪了啊”
“是上天也在為小姑和小姑父落淚嗎？”
頭七已過，今天是沈修與林初露出殯的日子。
沈家來的客人很多，沈府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門外傳來的客到聲從未停歇，所有人都在忙碌著。
沈刹此時身穿孝衣，正在棺材前跪著。
從前天來到靈堂，他就一直跪在了這裏，不言不動。
林高弘也在旁邊坐了兩天，眼神死寂，腦海中回憶著林初露的種種往事。直到現在，他都無法接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實。
他現在已經流不出眼淚了，他的淚水早已流幹。
沈三胖、綸昊、緒萍等人也都在這裏守了一夜，甚至連蘇妲薇也在。
他們像是在與沈修和林初露做最後的告別。
時間來到快要接近正午，主持葬禮的司儀小跑到了綸昊麵前。
“綸大人，時間到了。”
綸昊身體一顫，沉默了一會兒。
他好像是做了什麽艱難的選擇，忍痛點了點頭。
然後，他起身來到沈刹旁邊，聲音幹澀的說道“小刹起來吧，該出殯了。”
沈刹像是沒有聽見，還是直挺挺地跪在那裏，宛如變成了一顆頑石。
“小刹，起來吧，不能錯過時辰啊。”綸昊又說了一句。
眾人也紛紛圍上前來，勸說著沈刹。
可勸說了一會兒，沈刹仍是沒有動靜，眾人不由有些急了。
“沈刹，你給我起來，不要耽誤我女兒的時間！”林高弘怒聲道。
見沈刹仍是沒有動作，林高弘再也忍不住，直接一腳踹了過去。
沈刹被踹到在地，眾人大驚，連忙上前拉住林高弘。
“林伯伯你幹什麽？”沈三胖憤怒道。
“親家，你冷靜點。”綸昊道。
蘇妲薇也不幹了，她本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哪管對方是誰，直接罵道“老頭子你有病啊！”
林若璃瞪了蘇妲薇一眼，冷冷的對林高弘說道“爺爺你打沈刹做什麽？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沒有去看眾人一眼，沈刹麻木的爬起身子跪好，就是一句話也不說，也不起來。
這不由讓眾人犯了愁，林高弘此時也被林哲參兄弟四人擋的死死地，無法接近沈刹。
“綸大人，時間不能耽誤啊。”司儀滿頭大汗的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看了看擋著路的沈刹，綸昊掙紮了一番，然後艱難的說道“去抬棺吧，從一旁繞過去。”
一旁早就等待著的八名抬棺人聽到後，剛要邁步向前走去，沈刹出聲了。
“誰敢動我父母？”
瞬間，一股龐大的血色元氣在靈堂中漫散開來。
而沈刹剛才明明隻說了一句話，可現在到了眾人耳邊，卻猶如魔音般在不停地環繞著，直把人逼瘋。
八名抬棺人的腳步同時止住了，他們隻感覺自己若是再往前一步，便會喪命當場。頓時，他們眼神驚恐的連連後退了數步。
“小刹，你鬧夠了沒有？！把血氣收回去！”綸昊也發了火，怒聲嗬斥著沈刹。
沈刹的身體顫了顫。
下一刻，他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從他那雙冰冷又悲傷的眸子中奔湧而出。
“綸爺爺，我我舍不得啊！”
“父親，母親離開這裏，我和小禦、二皮就沒爹沒娘了啊。”
眾人都是第一次見沈刹哭，他們的心仿佛在這一刻，再次被碾碎。
林若璃忍不住了，同樣跪到地上，抱著沈刹痛哭不止。
“沈刹你別哭，我我心疼。”
沈刹似是找到了什麽慰藉，此刻他竟也緊緊抱住了林若璃，哭的像個孩子。
蘇妲薇臉色驟變，下意識的想去拉開兩人，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算你速度快，這次情況特殊，本小姐就讓你一次。
心中雖然不爽，但看著沈刹哭泣的樣子，蘇妲薇的心也疼得厲害，眼中竟也閃爍出了點點淚光。
過了一會兒，沈刹最終還是讓開了路。
他顫巍巍的站起身，一向是強大代名詞的他，此刻竟十分的脆弱，仿佛喪失了所有力量。
林若璃攙扶著他，蘇妲薇也不甘示弱的攙扶住了沈刹的另一條臂膀。
眾人也沒有阻止蘇妲薇，算是默認了她的行為。
而沈刹此時好像整個人都沒有了靈魂，連有人攙扶著自己都沒能感覺到。
他接過綸昊遞來的孝棒，由林若璃和蘇妲薇攙扶著，走在了隊伍的最前方。
嗩呐聲起，空中飄著的雪花突然變大、變緊湊了。
沈刹周圍的血氣仍在，他似是無心控製了，任由血氣飄蕩著。
眾人強頂著血氣帶來的壓力，步步緊跟著沈刹。
那片片純潔晶瑩的雪花，在這一刻盡數被血氣染紅。
雪花飄落在大地，血色染紅了大地。
沈刹麻木的走著，淚水模糊了視線，順著臉頰一直滴落到了雪裏。
滾燙的淚水，將冰雪融化成冰水。
溫熱，變得冰涼，猶如人們的心。
一瞬間，冰水被土地吸收。
無力！
憤恨！
悲傷！
暴虐！
絕望！
種種負麵的情緒充斥著沈刹的心頭，痛苦的說不出半句話。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沈修與林初露也回歸土地。
此時，大地已披上了一層雪白的外衣，猶如他身上的孝衣，陰冷又無情。
此刻，他的眼中好像失去了色彩，天地間隻剩下了黑白。
耳邊盡是淒淒慘慘的哭泣聲。
沈三胖、林高弘、綸昊等人險些哭暈過去。
尚七在一架木質的輪椅上坐著，而南嫣竹正跪坐在他旁邊撕心裂肺的大哭著。
看著傷心至極的南嫣竹，又看了看他最為恐懼的沈刹，他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
說他怪沈刹嗎？
那肯定是怪的。
但說他恨沈刹嗎？
他偏偏又恨不起來。
不止是南嫣竹，沈家其實也是他們家的恩人啊！
而沈修，也一直是他最為崇拜的人。
他的心地一向善良，讓他去恨自己恩人、自己偶像的孩子，他做不到。
即使這個孩子廢了他的經脈。
他甚至還想找到恩人的另外兩個孩子，他還沒見過自己妻子的恩人長什麽樣子呢。
但他是有心，而無力啊
一旁不遠處，蘇新強和蘇護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望了尚七一眼，蘇新強出聲問道“父親，咱們還要招攬這個叫做尚七的年輕人嗎？”
“廢人不值得我們再去招攬。”蘇護陽淡淡的道。
見蘇護陽如此冷酷，蘇新強也沒什麽好奇怪的，轉而說道“您昨天讓我打聽傅國師參與皇子奪嫡之事，今早已有了些消息。”
“哦？這麽快？”
“英傑他們今早剛從國都送貨回來，我便問了一下，正好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怎麽說？”
“據英傑所說，傅國師這段時日去過二皇子府上三次。雖然傅國師沒有明確表示過，但現在整個國都都在傳他加入了二皇子的陣營。”
“你是傻了不成？這種事誰會明確表示？”蘇護陽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蘇新強訕訕一笑，他到現在還感覺腦瓜子嗡嗡的，想必定是前天蘇妲薇飯菜帶來的後遺症。
蘇護陽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鬱悶，歎息道“唉咱們這次是又被沈禦那小子給當槍使了啊。”
之前他曾給羅廣英出過幾個比炸礦更加狠辣的毒計，就是為了惹怒沈禦，可羅廣英卻出人意料的拒絕了，讓他很是費解，總感覺哪裏不對。
直到前天他試探了一下林高弘，林高弘十分堅決的說凶手不可能是傅今韞。正是這份堅決，讓他大致確認了心中的推斷。
蘇新強此時聽得是一頭霧水，但看蘇護陽好像心情不太好，他也就沒敢問。
蘇護陽忽然又搖了搖頭，“情報！這次我是敗在了情報上，若是早點知道此事，也就不會白白給人做工了。”
“新強，咱們的情報組織得擴大了啊，刻不容緩。”
蘇新強立刻應道“是父親。”
蘇護陽點了點頭，看著這四麵八方的人，問道“新強，你現在對沈家是作何感想啊？”
蘇新強下意識的掃了周圍一眼，隻見方圓十裏盡是人海。
而後，他十分心驚的說道“我之前也知道沈家得民心，但沒想到竟然到了這個地步。不但全城的百姓都來相送，而且那些死者家屬在安葬好自己的親人後，竟然也趕了過來，並且一句怨言都沒有，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蘇護陽微微頷首，很是感歎的道“這都是沈家行善多年得來的果啊。”
“此幕，五十年前也發生過一次。那年我初到禦煞城，沈家被神秘人滅門，不過那時你還未出生，所以沒親眼看到過這一幕。”
“也正是從那時起，我便明白，這禦煞城永遠隻有一個主人。”
“沈家不管是不是沒落，隻憑這份民心，咱們都隻能與之交好，不能結仇。”
“而且沈家的那些賓客你也看到了，東臨行省大半的勢力雲聚禦煞城，還不乏其他一些行省的。沈家存在超過萬年時間，他們的人脈積累，可是難以想象啊。”
蘇新強一臉疑惑的道“父親我想不明白，沈家既然擁有這麽深厚的人脈，難道金雲國官方就不忌憚嗎？”
蘇護陽道“這就是沈家的聰明之處了，他們在禦煞城安分守己從不擴張勢力，家族武力一直維持在一城之主的水準上。”
“而這些人脈看起來雖然強大，但他們卻不會與這些勢力深交，隻是始終保持著平等的互惠互利關係。”
“聯合不到一起，就對官方造不成威脅，官方自然就不會產生忌憚。”
“不過關鍵是，沈家至少能和這些勢力聯係上，說得上一些話。這點如果用好的話，何不是一把利器。”
“除了沈禦和沈刹外，我們所需要的，還有沈家這座延伸到金雲國各個勢力的橋梁。”
蘇新強忍不住說道“可是父親，您不感覺很奇怪嗎？萬年何止幾百代，沈家曆代的家主就沒有一個有野心的嗎？”
“守著這麽一個大金礦，卻不去擴展自己的力量，萬年都是如此，這說不過去啊。”
這話倒是把蘇護陽問住了，他其實也一直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他搖了搖頭，沉思著說道“這點我也想不明白，或許這沈家的心性就是如此吧。”
蘇新強也不知該說什麽了，隻能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而蘇護陽此時卻是把目光放在了林若璃身上，眼中精光流轉，不知在想著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