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無意爭之
禦河邊上，白衣男子長身玉立在一株碧柳之下，他容貌俊朗，唇角勾著春水一般明暖溫柔的笑，十指修長輕點著玉笛，周身都仿佛帶上了祥和之氣。
寧雲溪不自覺看癡了。
翠羽嘟囔著，“這是哪個皇子啊，怎麽沒見過？”
寧雲溪擺了擺手，示意翠羽閉嘴。她眼珠轉了轉，慢慢走下拐彎的石子路，突然尖叫一聲踏空摔了下來，翠羽嚇得魂都要飛了，趕緊上來扶她。
白衣男子聽見動靜放下笛子走了過來，他微微彎了身子伸出來一隻手給寧雲溪笑道：“小姐沒事吧。”
翠羽嗬斥道：“什麽小姐，這是雲郡王的女兒雲溪郡主。”
“翠羽，不得無禮。”寧雲溪搭著他的手慢慢站起來，粉麵微微帶上了嬌羞，“多謝公子相救，本郡主隻是適才聽到了公子笛聲，一時忘神才失腳踏空，讓公子笑話了。”
“郡主喜歡，是這笛子的榮幸，也是洛某的榮幸，我的馬車就在宮門口，郡主不介意的話，洛某願送郡主回府。”
“洛？這宮裏還有姓洛的人嗎？”翠羽好奇地問。
寧雲溪卻是心頭微顫，“敢問，公子可是大名鼎鼎的海王—洛子商？”
洛子商微微一笑，“不過是個諢名罷了，不值得郡主記掛。”
“奴婢瞧得可真了，那郡主本來正氣勢洶洶呢，見到洛大人瞬間臉紅了，說話聲音柔著呢。”禦河撐船的宮女跪在陌芷言跟前繪聲繪色地說道。
陌芷言冷哼一聲，“不過是個還沒嫁出去的黃毛丫頭而已，這麽輕易就把持不住，也不想想這樣的男人她吃得起嗎？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洛大人便說此事因他而起，讓雲郡主不要嫌棄坐他的馬車回府。”宮女老實答道。
陌芷言丟給她一根金簪說道：“你做的很好，以後有重要的事繼續向本宮匯報，本宮不會虧待你的。”
宮女捧著金簪歡天喜地走了。
“你繼續說。”陌芷言望向一邊的珍珠。
珍珠笑著上前道：“今日奴婢也看真切了，陌側妃對於崇王跟段如錦在禦書房的事很不滿意，當場擺了臉色，而崇王也沒有多照顧陌側妃，說話都淡淡的，看來他們也不過是互為所需的麵子情罷了。”
她本以為陌芷言聽到這個會高興，沒想到陌芷言卻是抓著一個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嚇得珍珠立刻跪了下來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陌芷言是生氣，陌清璃受到君赦蒼的冷落她本來可以開心，但是洛子商竟然有意勾搭雲郡主，他要做什麽以為她不清楚嗎？好端端的他跑那裏吹笛，他想要什麽？要雲郡王的勢力嗎？為了得到雲郡王的支持他是不是要先俘獲寧雲溪的少女心。
她內心一陣陣氣憤跟痛苦，她陌芷言為了幫他不惜毒死了君禦清，可他卻轉眼娶別的女人，難道他不相信她陌芷言能幫他拿到這天下嗎？
好，洛子商，我定要你看看我陌芷言的手段！
“兒臣拜見母後。”君赦蒼每日晚上都要過來請安，太後看見君赦蒼過來是喜笑顏開，坐在太後身邊的段如錦起來柔柔下拜道：“見過王爺。”
君赦蒼見段如錦仍舊留在宮中，眼裏閃過一絲驚訝，不過他抬眼看，竟然沒有找到陌清璃。
“殿下在找側妃娘娘嗎？”段如錦見他眼神搖擺，連忙開口道，“側妃娘娘剛才說想出去散散步，等會兒才回來。”
散步？哪裏是散步，分明是找個借口躲開他吧。君赦蒼心裏道，他不明白陌清璃怎麽好端端的生氣了，但是連日來朝政的操勞讓他有些疲憊，心中明白清璃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如今先閑下心來。
陌清璃正呆在太醫署，她突然想起來一味要添加的藥，太醫署裏的幾個老太醫顧忌她的身份，爭著給她讓道，等她研究完不知不覺天已經黑透了，揉揉發酸的手臂，陌清璃才出太醫署。
禦花園裏晚上都有草蟲鳴叫聲，陌清璃琢磨著自己的用藥量，想著在這個藥方的改進上也許能夠更好地控製君赦蒼身上的毒，她便直接往禦書房走去，一般這個時候君赦蒼都會回到禦書房繼續看折子。
“這裏的路還是這麽安靜，就像以前一樣沒怎麽改變。”一個柔柔的女聲響起，是段如錦的聲音，陌清璃警覺閃身到了樹後，隻看見君赦蒼和段如錦一起並肩走過來，淺淺的月光打在他們兩個的身上，好像蒙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白霜。
“皇兄不喜奢侈，極少大動土工，所以這裏還是原來的樣子。”君赦蒼本來問過安之後打算直接離開的，沒想到段如錦起身說要出來走走，君赦蒼以為段如錦是有什麽大事要說，結果隻是在月下漫步。
“我好想這裏一切都沒變，我們也一切都沒變，還像小時候那樣無憂無慮該多好。”段如錦幽幽歎了一聲。
君赦蒼低低一笑，“時光總是會變的。”
當初皇兄，上官姐姐，段如錦，他們幾個都是一同玩到大的，上官大人那時候是皇兄的太傅，皇兄完不成上官太傅的任務的時候總會被責罰，上官姐姐都能找到借口為皇兄開脫。如錦性情溫柔，總是在他和皇兄賽馬之後為他送上一塊汗巾拭汗，那樣簡單的歲月，那樣簡單的人早已經消失了。
皇兄處處提防著他，上官芸也成了不苟言笑暗藏鋒芒的皇後，他假裝沉迷酒色，引得段家的悔婚，而段如錦也嫁給了平南侯世子，自己死裏逃生，眼看著皇兄毒發身亡，而他把握了監國之權，如今麵對著朝堂上的風波。
不過不管怎麽變，至少這一路他走得並不辛苦，想起當初在一眾秀女中看到那個裝傻充愣的陌清璃，他懷著好奇指了她做自己的側妃，明顯看見了她那氣得牙根癢癢的樣子。那時隻是無聊，想找個能挑起興趣的小玩意而已，沒想到這個女子身上竟然有那麽大的魅力讓他著迷。
段如錦見君赦蒼似乎在回憶往事，他的目光柔軟，唇角勾著淺笑，似乎也十分回味，不禁增添了信心，畢竟她和君赦蒼是從小一起長大。
陌清璃靠在樹後，將他二人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她一聲不吭，等著這二人走遠，也沒有再往禦書房去，直接回到了太後宮裏。
“姐姐真是好興致，都這個時候了還這麽悠閑地垂釣。”數日不見，陌芷言再出現的時候依舊是精神奕奕，穿著霓紅色的金雀宮裝，頭上戴著繁複的花勝，行走間瓔瓔珞珞，環佩作響，不過那巧施粉黛的秀麗臉孔到底掩不住眼底的憂色。
陌清璃坐在禦河邊一根竹竿綁著個小金鉤，旁邊的銅盆裏還真遊了兩尾大花鰱，聽陌芷言這麽說，陌清璃笑了笑，“我有什麽不能悠閑的，要娶親的又不是我。”
洛子商近日與雲郡王之間來往十分密切，雲郡王也在朝堂上發聲，要以遺詔為尊，隻是如今上官大人率領的一幫文臣勢大，暫時兩邊相安無事，不過君赦蒼再想動洛子商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洛子商如果真的娶了寧雲溪，那就成了皇親國戚，可以使用監國之權。
“段如錦並非等閑之輩，姐姐難道不擔心嗎？”陌芷言盯著她問。
陌清璃手上動作一停，才上鉤的一尾魚立刻跳脫了，還把魚鉤也給摘掉了。
“真是可惜了這條魚了，坐享其成。”陌芷言幽幽歎道。
“陌妃娘娘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的了？”陌清璃難得出來躲個清淨，眼見著她在邊上陰陽怪氣地說半天，有些忍無可忍地說道。
陌芷言手輕輕放到她的肩上說：“我幫你除去段如錦，你幫我斷了洛子商跟寧雲溪的婚事，我們各自獲利，誰也不吃虧，要不要聯手？”
“你要和我聯手？”陌清璃詫異地看了陌芷言一眼，隨即嗤笑一聲，“陌芷言，我為什麽要跟你聯手，段如錦對我的威脅，可比不上我這個好妹妹的威脅大吧。”
陌芷言冷哼一聲，“陌清璃，你少裝模作樣，我就不信你能眼睜睜看著段如錦嫁給君赦蒼，段如錦的父親可是大將軍，她要是嫁給君赦蒼肯定是正妃的位份，你那封手書可比不了大將軍的身份。”
“我從來不在乎什麽位份，也不想因為一個男人涉入這樣無意義的爭鬥之中，你最好別把算計打到我的身上，我一定會讓你失望的，陌妃娘娘。”陌清璃輕描淡寫說道。
陌芷言微勾唇角，“事情可沒這麽簡單。”說完，她拂袖離去，陌清璃皺了皺眉，陌芷言肯定是不甘心坐以待斃，她又要鬧出來什麽事？
“這是你最喜歡吃的荷葉羹，還有八寶栗子糕，太後親自命人做得纏絲白玉豆腐。”段如錦一邊說著一邊將一盤盤菜放到君赦蒼麵前，旁邊興安都悄悄抹了把汗。
“不必麻煩了。”君赦蒼也有些意外，沒想到中午段如錦竟然親自來給他送了午膳。
段如錦擺好之後笑道：“連日來見你用的都不多，所以特意命人準備些清爽可口的，快嚐嚐可對胃口？”
“清璃最近都在忙什麽，怎麽都不見她人影？”君赦蒼問。
段如錦眼眸一轉，淺淺笑道：“側妃娘娘最近大概是有什麽藥方心得吧，大部分時間都直接去了太醫署，太後身子不太好，側妃娘娘最近似乎也是不太順心，我擔心她們二人生出嫌隙，便多留了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