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進退兩難
正合奇勝,這是朱棣最常用的基本戰術之一。
先用高質素的戰士從正麵推進,當戰局陷入膠著,再以高機動性的騎兵迂回至側翼突擊,從而一舉擊潰敵人。
此刻朱棣和盛庸的兩支大軍正激戰慘烈,藍橋和風夜菱雖隻身處整個穀地戰場的一隅,卻仍然在麵對張仲傑時複製了朱棣的招牌戰法。
首先是藍橋懷柔營的八千戰士,由西向東,往扼守東側路口的張仲傑部發起衝擊。
張仲傑的四象軍不但要麵對懷柔營的進攻,被堵在山路內張輔和朱高煦部得知藍橋來救,也不禁精神一陣,開始奮力突圍。
而當風夜菱昌平營的琅琊鐵騎從側麵加入戰場,四象軍麵對三個方向的敵人,再也無法保持原有陣型的穩固。
張仲傑知道隊伍已瀕臨崩潰,無奈發布命令,使四象軍緩步向南後撤,把被堵死的東側路口讓了出來。
藍橋的懷柔營和被困東路的張輔朱高煦部如兩條曾被切斷的河流,此時終於重新匯流到一起。
張輔和朱高煦有些狼狽地從東側路口狂奔而出,見了藍橋,都泛起劫後餘生的恍惚感。
藍橋命懷柔營全軍向南壓迫,一方麵繼續給張仲傑的四象軍造成壓力,一方麵也把東側路口附近的空間徹底留給張輔和朱高煦二人,讓他們能以最快的速度將部隊撤回穀內。
而當二部騎兵終於從東路撤出,徐輝祖的應天新軍幾乎如影隨形,也從東側的路口攆了進來,火銃連聲爆響,不少守在路口的戰士應聲倒地。
南麵戰場的盛庸聽到信號,開始向朱棣發起總攻。他自領中軍,以平安為左軍,何福為右軍,三軍齊出,眾將士奮不顧身地一齊向北衝殺。
與此同時,張仲傑的四象軍也重新站穩腳跟,開始向北反撲。
徐輝祖麾下的騎兵在弓兵和火銃手的掩護下迅速衝出東側的路口,如一條狂湧的鐵流,銳不可當地攻向燕軍大陣的肋部,並且在由東側切入之後,徑直向西滲透。
一旦讓應天新軍“捅穿”燕軍肋部,還留在南麵戰場的將士們,包括朱棣本人在內,將徹底失去生存空間。
張輔和朱高煦試圖阻擋,卻因遇伏受挫在前,戰士們慌不擇路執行力下降,攔不住徐輝祖針對己陣“一點”的突破,生出被對手牽著鼻子走的絕望感受。
關鍵時刻,還是藍橋和風夜菱的兩支人馬殺到,如一柄鉗子的兩根鐵臂,死死鉗住新軍騎兵的隊首,讓其難以繼續突進。
應天新軍的騎兵是清一色的重騎,裝備也都是一等一的精良,若論在戰場上的衝擊力,無人能出其右。
想擋住這樣一支強悍至極的重騎兵,唯一的辦法就是掐住他們的隊首,讓其領頭的騎士無法隨心所欲地利用速度和重裝備碾壓我軍戰士。
藍橋縱馬上前,和徐輝祖戰至一處,風夜菱則將“燎原十三式”全力展開,在敵陣中縱橫捭闔,渾身浴血。
朱棣和盛庸在兵力上本就接近,之所以敢追進齊眉山,全仗強渡睢水一戰提振起來的高昂士氣。
眼下己方先鋒隊遇伏,在穀地內的決戰又被盛庸搶占先機,敵方又有徐輝祖這支從東路殺入的奇兵,連遭打擊下,燕軍的士氣受到重挫,再難抵擋盛庸的衝擊,不得不向後退卻。
朱棣終是一代戰爭大師,部隊雖是撤退,卻盡力保持陣型齊整,朱能和丘福兩軍交替掩護斷後,避免大軍陷入混亂和崩潰,終於趁徐輝祖完成對其肋部的“貫穿”之前,將大軍全部退回齊眉山的北部。
盛庸和徐輝祖合兵一處,乘勝掩殺,一路緊追。
幸虧睢水南岸的婁莊大營仍在,燕軍退守營中,堅守營寨,終於將南軍暫時擊退。
這一役一直打到深夜才終告暫歇,朱棣清點兵馬,離開北平時帶來的二十萬大軍陣亡一萬有餘,傷兵更是超過五萬,合算下來剩下的有效戰力隻有十三萬多。
藍橋的懷柔營因為最後才上,反而是受損最輕的一隊,八千人的隊伍傷亡不到四百。他在營中找了一圈,發現不見了副將李斌,便找人詢問。
絕命紅著眼告訴他,當時藍橋和風夜菱鉗製徐輝祖意圖鑿穿大軍肋部的騎兵,張仲傑又發動過一波猛攻。李斌見藍橋抽身乏數,就帶著守在外圍的黑旗軍硬擋了張仲傑的一波衝擊。
張仲傑仗著魔功高強,帶著他的四象使硬闖進黑旗軍的大陣,李斌不想軍心動搖,竟是寸步不退,拔出佩劍和張仲傑硬拚,最後被張仲傑立斃於陣前。
後來絕命試圖搶回李斌的屍體,無奈敵軍太多,若非張輔和朱高煦兩部及時支援,黑旗軍自己也險遭覆滅。
絕命說到最後,熱淚已湧了出來。
藍橋還是第一次見這“冷血”之人落淚,卻也想不出什麽話來安慰,隻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我會替他報仇的。”
他和李斌相處的時間不長,卻很喜歡後者的為人,也佩服他統軍治軍的手段。
聽說李斌陣亡的消息,藍橋心中著實有些難過,又不便在絕命麵前表現出這種悲痛,和絕命分開後,就去昌平營的營地見風夜菱。
風夜菱此刻獨自坐在帳中,半敞著戰袍,正往傷口上塗撒傷藥。
藍橋強壓下心底的悲痛,坐到她旁邊,拿起藥瓶替她上藥,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擔憂,卻都不知說什麽好。
仗打到這個份上,無疑陷入了最艱難的境地,下一步是進是退,並不是他們兩個“小將”所能決定的。
南軍現在多了徐輝祖的新軍,實力大增,他們則因為今日齊眉山的一敗,傷亡慘重。繼續進兵的話,不用想都知道會是困難重重。
退兵的話,且不說盛庸和徐輝祖就在一旁虎視眈眈,陳暉和藍西野部的數萬兵馬還駐在徐州,僅是他們這一關就不好過。
即使曆經千難萬險退回了北平,經過這次傷筋動骨的折騰,朱棣的靖難大業今後要如何發展,怕也無人能知。
藍橋給風夜菱上好了藥,風夜菱重新穿好戰袍——由於不知道南軍會否趁夜劫營,她戰袍始終在身,以應對任何可能出現的變故。
“夫君,你有受傷嗎?”經過良久的沉默,風夜菱暫時拋開對大軍前程的擔心,幽幽地道,“妾身給你打盆熱水,先擦把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