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初七是誰的孩子
女子捋了捋發,做到床邊的小沙發上,打開一瓶罐裝啤酒,問鄒沫,“你喝嗎?”又視線下移,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歎了口氣,有些遺憾地說,“看來你不能喝酒。”
“懷孕的人,都不能喝酒,對不對?”女子仰頭灌一口啤酒,看向抿著唇一言不發的鄒沫,自言自語起來,“我懷初七的時候,喝了好多酒,可是初七還是好好地生下來了,我當時還在想,醫生說的話都是些鬼話,我懷孕的時候照樣抽煙喝酒熬夜打牌,孩子不也好好地生下來的嗎?卻沒想到他會卻天生患了那種病。”
女子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眼神黯淡下來,勾了勾嘴角,又灌一口啤酒,烈酒入喉,似乎好受了一點。
“我現在也懷著孕呢,這裏,有了一個孩子。”女子看著鄒沫,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笑起來,似乎覺得這是個很好笑的笑話,笑出了眼淚來,“可是我卻一點兒也不想留下這個孩子。”
“初七是你的孩子?”鄒沫問。
“你看看,光顧著說話了,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程赬,初七的生母。”女子伸出纖纖細手。
鄒沫看著她,並沒有動。
程赬笑了笑,尷尬地收回手,“你們這些有錢人家的人,都不願意和我們這種下等人握手,我知道。”
“我並非此意。”鄒沫說。
“沒關係的,我已習慣。”被人踩在腳下的生活,她過了二十幾年,早已麻木。
“你知道為什麽我要帶你來這兒嗎?”程赬繞著一縷頭發,問她。
“為什麽?”
“因為有人要我綁架你。我不得不做個樣子換取他的信任。”
“我記得我沒有仇家。”
程赬灌了一口啤酒,笑道,“你該知道,不一定要是仇家。”
“我男朋友要買初七的命。他和初七,也沒有冤仇。”程赬看一眼鄒沫,緩緩說。
“你什麽意思?”鄒沫霍然擰起眉,目光淩厲地看著她,雙手攥緊。
“要不要聽個故事?”程赬撩了撩頭發,對著鄒沫嫵媚地眨了眨眼。
她是個小漁村長大的姑娘,從小,她就知道自己生得很好。
她的母親也生得很好,一雙鳳眸挑起,能把人的魂魄都給勾了。
關於她的母親的一切,她都是聽她的奶奶說的,她奶奶罵她母親是個破落貨,是個不知廉恥的破落貨。
她從未見過她的母親。自她知事以後,她就隻有父親。他們說,她母親跟人跑了,在生下她之後。
父親好賭,整日裏煙酒不離身。
賭贏了,就笑嘻嘻地帶著她去吃頓好的,賭輸了,回了家,拿起板凳就往她頭上砸,罵她是個累贅,是個賠錢貨。
她那時候什麽也不懂,她餓的時候,就跑出去,晃蕩在小巷裏,誰給她吃的,她就陪誰睡覺。
後來肚子漸漸大起來,那時候她才十五歲,她不知道肚子裏的東西是什麽,隻是見著它一點一點地大起來,跟吹氣球一樣。
她以為自己生病了,就快要死了。
終於還是被她父親發現了,抄起板凳就往她身上砸,一邊砸,一邊罵她是個不知廉恥的破落貨,就和罵她母親一樣。
他們逼問她肚子裏的孩子的父親是誰。
她搖搖頭不說話,那時候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她肚子大起來,不是要死了,而是裏麵有了一個小娃娃。
可是,她也還是個孩子。
她父親氣極,抄起板凳又一下朝她砸過去,這一次砸的是她的肚子。
她惶恐地看著源源不斷流出的血,疼得在地上打滾。
再後來,那個家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當年流產,傷得不清,醫生說,有可能再也懷不上小娃娃了。
她想,懷不上也好,她連自己都養不活,拿什麽養小娃娃。
而且,不孕這點,在酒場裏,最受老板們歡迎。
她可以省了一筆避孕藥的錢。
她開始在酒場裏陪酒賣肉,從十六歲,一直幹到二十四歲。和從前一樣,她為了吃一口飯,和不同的人睡覺。
她覺得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勉強度日,混著吃口青春飯,然後待年華不再時,再想出路。
卻沒想到有一天會檢測出自己懷孕。
那段時間她吐得天昏地暗,她以為她是酒量不行了。直到後來,月事久久不來,她才起了疑心。
她已經不是當年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她瞞著所有人去醫院檢查,曾經被一聲宣判過可能無法生育的她,肚子裏又懷了一個小娃娃,而且,這一次,她依舊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你看,多可笑。
醫生看著她資料上的婚姻狀況那欄,填的是未婚,木著臉問她留不留這個孩子。
眼神輕蔑,就跟當年她父親看她的眼神一樣,仿佛在罵她是個不知廉恥的破落貨。
她愣了一下,旋即點點頭,她說,留。
她不敢跟老板說她懷孕的事情,她一旦說出口,她的生計來源也就沒了。
她依舊陪著客人喝酒抽煙打牌,隻是不再出台。
她想,她努力一點,是可以養活這個孩子的。至少能給他一個家。
她後來常常想那時候的自己,是自私的,她自私地想生下孩子,自私地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通的人。
肚子大起來之後是很難的,她一個人挺著肚子,沒了工作,靠著從前積攢下來的微薄收入過活。她想,等孩子出生後,她就不再從事以前肮髒的工作了,她換份幹淨點的活兒,做點正經生意,日子總算還是過得下去的。
隻是老天從來都不優待她。
孩子生下來後,被診斷為先天性糖尿病。
是個富貴病,需終身注射胰島素來維持壽命,目前無根治藥物
她幾乎傾盡了所有的錢。
毫無意外的,最後她被逼得走投無路,隻能重新回到之前肮髒的工作裏去。
她不願讓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樣肮髒,不願她的孩子和她一樣被人踩在腳下,帶著輕蔑的目光對待,所以她寧願把他送到福利院裏去。
這樣,至少別人不會說他是不知廉恥的破落貨生的孩子。
她每個月把他的治療費用寄到福利院去。
那些錢來得不幹淨,她連見他一麵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