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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見不得他這樣虛弱

  “還有幾天要手術?”她問。


  “再過兩日。”他答。


  兩個人默契地不再說話,他們都在倒計時,等待著什麽,他們心照不宣。


  前路昏暗,究竟向前一步是什麽,誰也不知道。


  而孟庭之,是做好了準備的了,或許他的生命,就剩下這兩天了。


  良久,鄒沫才開口問,“什麽時候回去?”


  “最後那天再回去吧,先去大院,看看爸媽,我已和霍夫醫生聯係好,他來中國,為我手術。”他說。


  他已將一切準備妥當,他想,就算是到時候出了事,他也算落葉歸根。


  不再麻煩旁人,須將他的骨灰從異國帶回。


  她轉過頭來望他,眼眶泛紅,一雙眼眸裏已盈滿淚水,她雙手捧著他的臉,似要深深地記住他,聲音哽咽,“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庭之。”


  他看著她笑,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哭什麽?像個孩子似的。”


  她是像個孩子的,他走了,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這樣一個女子,從前被他捧在掌心裏嗬護著,世上隻有他這麽一個依靠了。


  若是他走了,她便是無依無靠了。


  他怎麽舍得,怎麽舍得留她一個人在人世間踽踽獨行。


  “這輩子要是不能陪你到老,就下輩子好不好?”他靠在她耳邊輕聲耳語著,“下輩子,下輩子一定陪你到老,到你都厭煩我,好不好。”


  他這輩子,虧欠她良多,是沒有時間還了,隻能拿下輩子做承諾。


  她頭埋在他胸口,顫抖著,咬著唇不出聲,他卻知道她在流淚。


  胸口一片濡濕,是她溫熱的淚,流盡他心裏,冰涼萬分。


  “SinceIleftyou,

  Iha.vebeenconstantlydepressed.

  Myhappinessistobenearyou.

  IncessantlyIliveoverinmymemyyourcaresses,

  yourtears,

  youraffectionatesolicitude.

  ThecharmsoftheiparableJosephinekindlecontinuallyaburningaglowingflameinmyheart.”


  他清潤的嗓音在空氣裏遊.走,遠處有喧囂聲,卻隻他們這一處安寧得很,昆蟲鳥叫,仿佛全都噤了聲,這片天地,隻餘他的聲音。


  “1796年,破侖·波拿巴寫給約瑟芬·博阿內斯的一封情書。從前你念給我聽的。”孟庭之目視遠方。


  看著遠方山嵐浮動隱在如墨的夜色中,顯得那樣神秘。


  “世間的人那麽多,你說,你怎麽偏偏就愛上了我。”他語氣寂寥。


  偏偏,她愛的是他。


  偏偏。


  他寧願她愛的是旁人,也好過如今,她為他傷心哭泣。


  他是萬萬舍不得她為他掉一滴眼淚的。


  “沫沫,我若是有一天走了”他艱澀地開口,卻被她捂住了嘴。


  “庭之,你會好好的,你會好好的,我不許你說這種話。”她語無倫次起來,眼睛紅紅地望著他,“你若是敢先我一步走,那我也隨你去了。好歹你不在,我在這兒世間還有什麽留戀。”


  他一怔,看著她的樣子,掉下一滴淚來。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落淚。


  他從小受的是正統教育,父親教育他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便謹記在心裏。


  他向來是個行事做派都相當硬氣的人,人人都說,他是無堅不摧。


  即使是知道自己身患絕症,即使是在她離開他後,他都不曾落淚,今日卻因為她的這番話,落了淚。


  這是到了傷心處了。


  淚珠滾落在鄒沫手背上,仿佛燙傷了她。


  她望向他的眼眸,淒然一笑。


  “你若走了,那孩子怎麽辦?你若因我而走,隻怕我在地下都不安心。”他說著,手掌撫上她的麵孔,“我隻願我走後,你將我忘了,幹幹淨淨地忘了,然後去尋個好人,平安喜樂地過完那下半輩子。我能留給你的東西不多,不過一些身外之物,還有孩子。你權當有個念想,日後頭發發白,坐在搖椅上曬太陽的時候,能偶爾想起我,覺得是前生的一場夢事,做過了,也就算了,夢醒時,依舊有自己的人生,那便好了。”


  他麵龐仍舊英俊,望著她笑,是朦朧的,帶著落寞的笑。


  他要她將他當做一場夢事,可是她怎麽做得到。


  他背後的墨色天際綻放出一朵巨大的煙花,五顏六色的,很是好看。


  她想起阿邦叔的兒媳婦告訴她,在第三朵煙火綻放時許願便會實現。


  她坐直身子,對著天邊,閉上眼,雙手合十。


  第二朵煙花綻放。


  接著,是第三朵。


  她在心底默念願望。


  “此生惟願,身旁人安好,手術成功,自願折壽,換他長生。”


  他坐在她身邊,目光凝視著遠方的漫天煙火,視線漸漸模糊,眼皮耷拉下來,困意朦朧,他能堅持著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他摸索著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她的指尖微涼,他便放在懷裏,幫她暖著。


  “回去吧。”他聲音有些虛弱地說,到底是折.騰不過。


  “好。”她起身,把他扶到輪椅上,又將毯子折起,蓋在他腿上。


  “沫沫。”


  “嗯?”


  “陪我說會兒話,不然我老犯困。”他勉強支撐著精神,手撐在輪椅的一側,揉揉自己的眉心。


  “好,說些什麽好呢?說一說孟庭之先生的前半生好了。”她隨便找了一個話題,低頭看著他昏沉的樣子,一顆心似浸泡在酸液裏,千瘡百孔。


  她見不得他這樣虛弱的樣子。


  她的庭之,該是意氣風發的。


  “我的前半生,有什麽好說的。”他嗤笑一聲,思緒飄得很遠,“我小時候的生活拘謹得很,在我父親的管束下,別人是嚴肅緊張活潑,我是隻有嚴肅緊張。那時候,我也沒什麽玩伴,除了醒山與我走得稍近些。醒山比我外向得多,他不受父母約束,做起事情來也不計後果。他常常調皮搗蛋,就是腦子簡單點。後來他說,他自從和我結識,夏天都要穿長衣長褲去上學了。”


  “為什麽?”鄒沫順著他的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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