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不要孩子
“庭之”她又喚他。
他仿佛受了驚,抬頭看她,“怎麽了?”
“你不開心嗎?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孩子了。”她問得很慢,胸腔裏有委屈的情緒湧上來。她為了他們的孩子做了這樣多的努力,她在寧鳶那裏受盡了委屈也想要保全孩子,又精心挑了這樣一個溫情的時刻來告訴他這件事,他卻好像極為困擾的樣子,眼底沒有一絲欣喜。
“開心。當然開心。”他說,語氣分明是心不在焉的。
“您好,您的餐到了。”侍者禮貌地打破他們僵硬的氛圍。
一道道精美的餐食擺上來,色香味俱全,兩個人卻都沒了胃口,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這種沉默一直延續到回程的車上。
一路上,孟庭之的神色凝重得很。
鄒沫扭頭看著窗外夜色,心情像那漫開的無聲的黑,無邊無際地,窒人又沉鬱。
車開到別墅的車位上停下。
四周靜得很,不遠處的入門處一盞橘黃色的小燈懸掛著,在暗夜裏獨自亮成一團溫柔的光暈。
“沫沫”孟庭之喚她,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艱澀地開口,“我們,我們不要這個孩子,好不好?”
他的聲音劃碎空氣裏的靜默。
她倏地瞪起眼直起身子轉頭看他,猶覺得自己聽錯了,一臉的不可置信,“孟庭之,你瘋了?”
“沫沫,你聽我說,你還年輕,我們可以不用這麽早要孩子”他無力地解釋,理由蒼白得連自己都覺得可笑。
“孟庭之!你到底怎麽了?你之前還說過,你也想要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孩子的。怎麽現在就變成這樣了?”她激動起來,覺得他不可理喻,“媽也想要我們盡早有個孩子的,你憑什麽要奪走我孩子的命?你知不知道我在寧鳶那兒擔驚受怕,最怕的就是這個孩子會離開我,我竭力保全我們的孩子,你卻要我放棄他?”
她睜大眼睛看他,說到後麵,眼底有淚,將落未落。
是委屈的,連日裏的所有委屈,都一點一點漫上來,決了堤。
他看著她的淚,心尖兒都顫起來,他是舍不得看她這樣一副委屈的模樣的。
他伸出手想為她擦去那眼底的淚,卻被她偏頭躲開。
“孟庭之,你混蛋!”她第一次罵髒話,卻是對著他的,拿起手袋急急下了車,捂著嘴不讓哭聲溢出來,顫抖著肩膀,從手袋裏翻找鑰匙,開了門,又“嘭——”地一聲關上。
他還是坐在車裏,看著那抹纖細的身影,梨花帶雨地離開。
別墅在山下,正是春來時,他降下車窗,能聽到樹上有昆蟲細微的叫聲。
一聲一聲,像是她壓抑的哭泣聲,撓著他的心肺。
從車的暗格裏取出礦泉水,擰開,吞下口袋裏的兩片藥片,動作利落又嫻熟。
閉上眼,身體稍微恢複了些。
今晚沒吃什麽東西,胃又痛起來。
頭痛,胃痛,卻比不上心痛。
他何嚐,何嚐不想要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
隻是,他不願意讓她一個人留在世間,還要受著牽絆。
春天已經悄然而至,他想起醫生告訴他,以他現在糟糕的身體狀況,他可能熬不過下一個春季。
車上有她買來的小掛件,是個精巧的小時鍾,滴答滴答地一格一格往前走,就這樣流逝著,他隻是覺得心慌意亂。
下了車,慢慢地走回家裏,他擰開把手,澀然一笑,幸好她沒有把他反鎖在外麵。
他從前應酬得多了,她心生不滿,老是嚷嚷著如果他再因應酬晚歸,就要把門反鎖了,讓他整夜在外麵無處可歸。
她說歸說,到底還是心疼他的不是。
臥室的燈火通明,行李箱攤開,她蹲在地上埋頭收拾著,發絲垂下來,遮住小半側臉龐,聽見他的腳步聲,手上動作微微一頓,繼續收拾著。
“你要去哪兒?”他啞著聲問。
“你管不著。”她是在和他賭氣。
“別鬧了行不行?”他的語氣也不算太好。
她霍然站起來,抬頭看他,視線和他的對上,她的眼眶因為哭過的緣故還是紅腫的,“孟庭之,是我在鬧嗎?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要這個孩子?”
他被她問得怔在那裏。
怎麽說呢,說他得了絕症命不久矣,不想留個孩子拖累她?
那以她的性格,隻怕會更加不顧一切地想要留下這個孩子。
再者,連鍾醒山知道他的病情後都有些接受不了,他難以想象她要是知道了,該有多傷心。
他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他不願意她過早為他悲傷。
他抿抿唇,神色陰霾,避開她的視線,將外套脫了,扔在床上,拉扯著領結,不耐煩地說,“我說過,我不想這麽早要孩子。”
她仿佛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冷冷地笑起來,“早?那麽多晚才合適?你告訴我。”
他沉默,不願與她在口舌上爭辯,將她放在行李箱的行李又一件一件放回去。
她扳過他的臉,直直地看著他,看得他心底有萬千海浪奔騰而起,“孟庭之,你在撒謊。”
她的話直擊要害。
他胸腔裏驀地一震,斂起神色,甩開她的手,走出臥室。
“孟庭之,”她大聲叫住他,“我給你一個晚上的考慮時間,明天早上起來,你告訴我答案。否則,我明天就走。”
她看著他偉岸的背影微微一僵。
她在逼她,用她的方式。
良久,他吐出兩個詞,“隨你。”
那個背影消失在臥室門口,鄒沫像是瞬間失了力氣,在床邊坐下。
拿起手機,胡亂地翻找著通訊錄,才發現自己在國內好像沒什麽朋友。
最終還是撥通了Estelle的電話。
“Hi,沫,怎麽有空打電話給我?”
“Estelle,你現在在蘇黎世嗎?”
“不在,我在澳大利亞休假呢,怎麽了?”
“我可否去你那兒過幾天?”
“來吧,小姑娘,我們好久沒聚了,正好我一個人在這兒休假實在無聊。等等,你一個人來嗎?”
“對。”
“那孟庭之呢?天呐,你們不會吵架了吧。”
鄒沫唇角勾起苦澀的笑,“電話裏沒辦法解釋太多了,到時候再說吧,地址發給我,我今晚就訂機票。”
“好呀。你訂好了機票告訴我時間,我去接你。”Estelle一貫的體貼又知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