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溫
“多大了,還喜歡玩這個。”孟庭之清潤的嗓音響起,瞅著仿佛受了驚、抬頭一臉茫然看著他的小女子。
一時,竟似當年光景。仿佛她仍是那個等著他接她回家的女孩,仿佛一切都沒有變過。
似乎都想到從前,兩人均是一陣沉默。
“走吧,去哪,我送你。”孟庭之率先打破這窒人的沉默。
鄒沫抿著唇,站在原地不言語,神色猶豫。他不該再來招惹她,在她打算與他再無瓜葛的時候。
“沫丫頭,”他歎一口氣,“我不希望我們之前因為之前的事情而變成這樣。至少,不該連坐個車都要拒絕。”他的語氣透著挫敗,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何他與她的關係如今要處得如此糟糕。
她靜靜看著他,又低下頭去,聲音輕輕地,“那就有勞你了。”
*
“去哪?”坐上車,孟庭之轉頭問她。
她一時怔忪竟然答不上來,“等等,我看看酒店地址。”手忙腳亂地翻包尋找手機。
“你這些天經常換酒店?”孟庭之瞅著她,不會連自己酒店的地址都記不住吧。
“不是,就這一個,”她抿著唇,訥訥開口,“我老記不住。”臉燒得通紅,找得更急了。
她的包裏什麽都有,文件,化妝品,雨傘,紙巾,充電器。琳琅滿目,雜亂地放在一起。這麽多年,她倒是在這點上一點兒長進也沒有,仍舊那麽冒失,孟庭之失笑。
充電線將好些東西纏繞在一起。鄒沫索性將充電線拿起,好些東西灑落出來,連帶著手機不慎掉在椅座下,屏幕鍵誤觸亮起,孟庭之先一步幫她撿起,無意掃到屏幕上她先前搜索的新加坡旅遊攻略。
“打算逛逛?”
“恩,前幾天都沒什麽時間。”
“什麽時候回去。”
“後天。”他問一句,她答一句。
“後天”他沉吟著,時間實在是很短,“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能給你當導遊。我對於新加坡還算了解,知道哪些地方值得去,至少不會讓你白來一趟。”
她反射性地想開口拒絕,卻隻見他神色寥寥,捏了捏眉心,“連著工作了幾日,倒也很久沒有出來好好逛一逛了。幸好你來,給了我借口。”似半開玩笑。
她卻知道他神色裏的疲憊不假,他向來忙起來便不顧身體。她忽然有衝動伸手為他撫平皺起的眉。
她壓下內心的潮動,轉頭看向窗外快速後退的景色,“謝謝你願意抽時間陪我逛。”又忍不住輕聲“多注意身體。工作也要適度。”
他應了聲。車內再次沉默。這句話從前鄒沫便時常提醒他的,現在也聽來熟悉。
那人離開後,別人當他是天生工作狂,為了錢不要命,其實隻有他自己清楚,他隻是不想讓自己閑下來,閑下來,便要任由無邊的失落感吞噬自己。
後來遇到了鄒沫。她以為是他在救贖她,其實,他們不過是互相救贖。
最難熬的日子裏,鄒沫陪著他,像個小管家那樣,管著他,他竟也任由她管。不許抽煙,不許過度工作。在那段時間裏,他戒了許多惡習,現在想來,那幾年竟是最愉快的。
至少,是他暗淡的人生裏,帶著光亮的一段時光,而這光亮,來自於鄒沫。
連他自己也沒想到。
*
這幾天來的事情實在對於鄒沫來說,實在像一個又一個扔過來的包裹,她接得措手不及,卻還要提心吊膽,惶惶不安,不知拆開是炮彈還是蜜糖。
就像她設想過很多與孟庭之久別重逢的場景,或是在上海,或是在蘇黎世,卻不想會在新加坡遇到他,上帝真是處處設置“驚喜”。她隻得硬著頭皮承受著這過山車般的刺激體驗。但到底,鄒沫偷偷看一眼她旁邊專心開車的男子,心想,但到底這還是“喜”多過於“驚”。畢竟她從不奢望能夠和他像現在這樣平和地相處。也好,像現在這樣就很好,她安分守己,他們相安無事。
他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對上她的視線。她斂下神色,將視線移至窗外。
鄒沫睡眠本就多夢魘,昨夜經了夢魘,便再也無睡意,直至天蒙蒙亮才睡去,又一早被Estelle叫醒忙,實在是累極了。
困意洶湧襲來,許是車內的空調徐徐吹得讓人太舒服,許是身邊有孟庭之在,放下一連幾天的不安糾結的情緒,鄒沫沉沉睡去。
這大概是她今年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
鄒沫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天色垂垂暗矣。
眼前的景象由模糊變清晰,她忽然像是有一瞬間失憶,不知自己身處何方,她起身,揉揉額頭,才發現身上披著一件男士的外套,鐵灰色,手感摸上去便知是上等麵料。上麵有孟庭之的味道,溫暖的,充滿安全感的。
抬頭看表,鄒沫哀歎,自己竟睡了這麽久。
孟庭之站在車外,斜依著車頭,背對著她,高大欣長的身姿,白襯衫袖子隨意卷起,露出精壯的一截小臂,隨意而慵懶,這個男人,自有攝人心魄的魅力。
遠處海岸船燈點點,沙灘上的人並不是很多。她僅僅能看見孟庭之的小半側顏,他注視著遠方海岸,神色靜默,而寂寥。
下車,海風鹹澀,吹得她發絲飛揚。
她穿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實在很難在沙灘上行走。隻有一小段路,她深一腳淺一腳地晃到孟庭之身邊。
“醒了?”孟庭之回過神來,看著她,嘴角蘊著淺淡的笑。仿佛剛才那個神色寂寥的男子不是他。
“你怎麽不叫醒我?天呐,我竟睡了那麽久。”鄒沫扶額呻/吟一聲。
“看你睡得香,實在不忍打擾。”孟庭之注視著她揶揄地笑。
鄒沫伸手摸了摸嘴角,臉色漸紅,自己剛才該不會睡得流口水了吧……
“這是哪?”鄒沫準備換個話題。
“SENTOSA.”
“實在是很美。”鄒沫由衷感歎,又轉頭看向孟庭之,似是自嘲又是玩笑,“原諒我詞匯量貧乏,隻能這樣形容。”
“你從前文學課就上得不好。”孟庭之笑,聳聳肩,“我習慣了,大象姑娘。”他刻意咬重後四個字,故意逗她,像是要回敬她初見時喊的他那聲“孟叔”。
她氣窘,生了氣的眸子,倒是晶瑩剔透,熠熠生輝。
她該是這樣的,孟庭之心想,他的女孩應該是生氣盎然的,他見不得她眼底有鬱鬱寡歡的情傷。他隻願餘生漫長,她平安喜樂。
“孟庭之!”她氣惱地暗聲叫道,竟恍惚仿佛還在蘇黎世的光景,他尋她開心,她氣得跳腳。
夜色如墨,他俊朗的臉笑起來,似有繁星點點閃爍。
今夜,她與他似乎有所不同,鄒沫能夠感覺到,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從前相處的模式。
大概晚風太涼,她打了個寒顫,抱了抱肩。
“走吧,帶你逛逛。”孟庭之將車內的外套拿出披在她身上,自然嫻熟,如同從前那樣,似是察覺到她身體一僵,孟庭之頓了頓,輕聲解釋著緩和氣氛,“披著吧,不然我可不想明天帶著個小病號回去。”
他向來待她體貼,隻是如今,再重溫,她卻鼻酸得想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