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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不被祝福的名字

  一聲清脆的聲響從書房裡傳出來。


  聽見動靜的眾人趕緊衝上樓去,在走廊上就聽見了一聲厲叱,緊接著便是「哇」的一聲,稚嫩的哭聲響起。


  君長天心頭一緊,疾步朝書房走去。


  看到屋內的情景,君長天臉色駭然一變。


  跟在身後的君瑾年腿長反應快,箭步衝上去,將孩子抱過來,急聲道:「大哥,你這是幹什麼,快放手!」


  君長天也怒斥道:「君牧野,你瘋了,你想掐死你兒子是不是!」


  君牧野眼神沉厲的盯著那哭得稀瀝嘩啦的小臉,臉上沒有半分的心軟,手上的力道亦沒鬆開分毫。


  君瑾年怕傷著孩子,不敢與他硬搶。


  「你是不是想讓俏俏在天之靈都不得安寧?」君長天厲聲道。


  君牧野眸光一顫,臉色愈發陰鷙,如鐵鉗般的手指在一瞬間收緊了幾分。他薄唇抿緊,在眾人的驚呼中,倏地鬆開。


  君瑾年抱著孩子往後退了幾步。


  君牧野低沉的聲冰冷無情的響起,「如果你不是俏俏生的,你早就死了。」


  小男孩臉色蒼白,雙手緊摟著君瑾年的脖子,濕漉漉的眼睛驚怯又不解的盯著眼前的男人。


  大家說,這個人是他的父親。


  他不知道父親應該是個什麼樣子的。別的小朋友家的爸爸會接送他們上下學,會陪他們參加校園親子活動,會將他們抱坐在寬闊有力的肩膀上看高高。


  他也想像其他小朋友一樣。他努力的討好這個男人,想跟他親近,可是不管他怎麼做都不行,他的爸爸不喜歡他。


  在他小小的世界里,只有喜歡與討厭。可他又哪裡會知道,君牧野對他豈止是討厭。


  然而,恨這個字眼太深沉,太複雜,他不懂。


  君長天朝瑾年使了個眼色,有些話不能當著孩子的面說。


  君瑾年將小男孩交給溫曼妮,讓他們先出去。


  君牧野視若無睹般,逕自蹲下撿起地上被摔裂的相框,相框已被打翻的蛋糕給弄髒了。


  「牧野,你到底還要鑽多久的牛角尖。俏俏的意外根本就跟小離無關,他還只是個孩子。你怎麼能對他說出這麼殘忍的話?」君長天既痛心又無奈。


  君瑾年也勸道:「大哥,小離是俏俏留在這世上的唯一念想,她要是知道你這樣,她一定會很難過的。」


  她會難過嗎?會生氣嗎?他倒希望她恨他,來罵他,打他。可是她不會,她不要他們了。


  她明明說過,她會把他放在心上,為他好好保護自己。她明明說過,不會讓他在這世上孤孤單單,就算閻王爺要拖她走,她也會努力努力的爬回來的。


  君牧野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憶深刻,彷彿只是昨日之言,猶在耳邊迴響。那樣的美好,又那樣的殘忍。


  君長天看著他無動於衷的樣子,鼻頭泛酸,眼眶忍不住又紅了。


  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沒從傷痛中走出來。失去俏俏對君牧野是致命的打擊,他們不知道是什麼支撐著他活到了今天。


  那個時候,他們一度以為他會自殺。可是他沒有,他活得好好的,每天生活得很有規律。可是他們都知道,他活著的,是這一副軀殼。而他的心,他的靈魂都已經死去。


  他們總是能看到這樣一副很詭異的畫面。他會跟空氣說話,會對著空氣笑,吃飯的時候要多擺一副碗筷,會往碗里夾菜,都是俏俏愛吃的。


  就好像,俏俏一直都在他的身邊。他們私下諮詢過精神科醫生,君牧野的癥狀應該就是精神分裂症了。但沒人敢勸他去看心理醫生,怕要他再度面對這個現實,他會徹底的崩潰,那麼他將會變成什麼樣,沒人預料得到。


  醫生說,他如今還能靠著這樣的幻想讓自己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若是他再度被打回黑暗中,有可能會造成他的反fan社會性人格。


  君長天望著他小心翼翼的將相框擦乾淨。知道誰的話他都聽不進去,多說無益,便只能離開。


  走回客廳,還能聽到幾聲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小傢伙坐在沙發上,溫曼妮溫柔而有耐心的哄著他。


  溫曼妮是在俏俏離開的第二年嫁給君瑾年的,次年便生了一個女兒。她嫁到君家后,性子倒是轉變了很多。發生了這麼多事,她也看得開,想得開了。而且,她也已經如願以償的嫁給了自己心愛的男人,兩人感情談不上有多如膠似漆,但也還算是和諧。


  這幾年來,溫曼妮全心全意的照顧著許俏俏的孩子。起初是出於對許俏俏的感恩,當初俏俏沒有揭穿她的謊言。


  溫曼妮對這個孩子一方面是出於責任,一方面是憐惜。慢慢的,便也帶出感情了。雖然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但對他仍是視如己出。


  「真的是我害死媽媽的嗎?」小男孩已經收住了眼淚,但眼睛還紅紅的,一抽一抽的問道。


  溫曼妮柔聲安慰道:「當然不是了。爸爸只是太愛你媽媽了。你是他們愛的結晶,其實他們也很愛你的,所以你要給爸爸一些時間,可以嗎?」


  「我只是想拿蛋糕給爸爸,我不是故意的。」小傢伙好委屈的說。


  溫曼妮輕撫著他的小腦袋,「我們知道小離不是個調皮搗蛋的壞孩子。等爸爸氣消了,咱們再找機會向他道歉,好不好。」


  他點點頭,又好奇的問道:「嬸嬸,我媽媽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她啊,是個很親和很善良的人,她笑的時候很有感染力……嗯,就是讓人很喜歡她。」溫曼妮用通俗易懂的話解釋。


  「爸爸說,媽媽沒有死。」


  溫曼妮沉默了下,不知該對他說善意的謊言,還是告訴他真相。


  君長天走過來,坐到一旁,摸摸他的頭,笑道:「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所以小離要乖乖的,也要跟爸爸好好相處,千萬不要生他的氣。你爸爸就是那個臭脾氣,咱們家裡啊,也就只有你媽媽才能收拾得了他。」


  「那媽媽什麼時候會回來?」


  君長天也沉默了幾秒,才說:「等小離長大了,懂事了,媽媽就會回來了。」


  「那她會抱抱我,親親我嗎?」他仰著小臉問。


  「當然,她很愛你的。」


  「媽媽回來了,爸爸就會喜歡我了嗎?」


  君長天被他的稚言問得心頭酸澀。年紀大了真的很容易哭。他深深吸了口氣,「當然。」


  當初警方沒有撈到俏俏的屍體,他們都還抱著一絲希望。可是,五年了,不是五天,五個星期,五個月,也不是一年兩年。


  他們求神拜佛,南宮夫人更是到處做慈善,祈求老天爺能夠降臨奇迹。


  可是五年的時間,將他們的那丁點兒奢望慢慢的磨沒了。如今他們不再抱任何的希望,只求小離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也求……君牧野能夠早點走出這個陰影,珍惜眼前人,別再等到失去的時候徒留遺憾。


  但,他們很懷疑,君牧野這輩子還會懂得父愛是什麼嗎?對這個孩子,他唯一為他做過的一件事,就是給他取名。


  然而,當初他取這個名字,他們都是堅決的反對。沒有人會給自己的孩子取個這麼……不受祝福的名字。


  君寂離,這個名讓人覺得凄涼又沉重,就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一家三口的悲慘命運。


  可是,君牧野決定的事,沒有人能夠置喙。


  正因如此,君家所有的人幾乎把全部的愛都放在了君寂離身上。然,這看似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傢伙,內心最渴望的,不過是父母的陪伴而已。


  ……


  夜靜,月白。


  客廳留燈,卻無人。


  龍宇琛一邊換鞋,一邊單手鬆了松領帶。


  隱約聽到有鋼琴聲,他微微勾唇,朝三樓的琴房走去。


  裡邊的人兒彈得很專註,並沒有注意到門口有人到來。


  龍宇琛也不打擾她,靜靜的斜倚在門邊聽。


  琴音驟然停止,女人嗅覺靈敏的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味,她轉頭,對上他溫柔的注視。


  她微微一笑,他直起身走向她。


  他一靠近,酒味就更重了。


  「怎麼喝這麼多酒。」她皺皺鼻子。


  「讓你陪我去你又不去,差點沒被灌醉,鬧得太瘋了。」龍宇琛無奈的攤手。


  她笑道:「肯定是你長得帥,搶了新郎的風頭唄。」


  「是么?」他上前去,彎身雙手撐在鋼琴上,將她圈在雙臂間,故意醺她。「我這麼帥,你就不怕我被別人搶走了?」


  他還鬱悶她今天不陪他參加婚禮的事。


  她撇撇嘴,「要搶就搶唄,是我的搶不走,不是我的也看不住。」


  「你的心可真大。」


  她伸手推他,故作嫌棄的道:「你好臭呀,趕緊去洗澡。」


  「親一下再去。」他將臉湊過來。


  她拿他沒轍,在他臉上飛快的親了一口。


  龍宇琛也親了下她的額頭,這才心滿意足的去洗澡。


  她盯著他的挺拔的背影,眼裡的笑意慢慢隱去。她轉頭望著玻璃窗上映出的輪廓,心頭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她緩緩抬手撫著自己這張臉。


  不是她不想陪他去,而是這樣平凡的自己站在他身邊,總會惹來不少猜疑和怪異的目光。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認識這麼出色的男人,居然還是他的女朋友。從她醒來,他便如是告訴她與他之間的關係。


  她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可是,這個人怎麼會喜歡她呢?可是,如果他是騙她的,圖的又是什麼呢?


  他對她的習慣喜好都瞭若指掌,動作亦很親昵自然。而她對他,也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難道她是億萬富翁家的千金,他是想圖財?可他明明就不缺錢的樣子。她實在很難解釋,便也就只能選擇相信他的話。


  「想什麼呢?」


  她站在陽台上望著靜謐的夜色發獃,龍宇琛已經洗好澡出來,從身後圈上來,親昵的環住她的腰。


  她轉頭看他。


  洗過澡后整個人清爽而又慵懶,濕濡的發幾綹覆上額前,皎潔的月光灑在他精緻的臉龐,折射進他狹長深邃的眼眸里,染得愈發的深情溫柔。


  被這樣一雙迷人的眼睛凝注著,她竟有些毫無底氣。


  她又問著重複的問題:「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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