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送行
邯鄲南門。
一支數百人的隊伍緩緩駛出城門,馬車、士兵、仆人、行禮,與二十多天前薑珝離開邯鄲時的隊伍配置幾乎一模一樣,便是連目的地也都是一樣的。
同樣是前往韓國王城新鄭,但兩支隊伍的主人,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心情。
“停車!”
馬車內,傳出一道略顯疲憊的聲音。
隊伍緩緩停下,趙嘉走下馬車,轉身望著這座熟悉的城池。
邯鄲南門,多少次趙嘉呼朋喚友外出打獵,走的便是此門,鮮衣怒馬,好不威風。
可今日他從此門離開,卻是連一個送行之人都沒有。
陪著他一起走到南門的,除了這些隨行人員,便隻有王宮的內官。
說是代替趙王送行,可實際上,也隻是做做樣子罷了。
便是連這些護送他的士兵,與其說是保護,更不如說是監視。這些士兵護送趙嘉到了新鄭,便會返回趙國。
趙嘉也不知道自己此時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不甘、後悔、怨恨……
都有!
在趙嘉丟掉太子位之前,他從來沒有將趙遷和娼姬放在眼裏。
一個稚子幼童,一個舞姬出身,在趙國內毫無勢力,沒有絲毫根基,如何有資格與他趙嘉爭奪儲位。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稚子,一個舞姬,奪走了趙嘉的太子位,獲得了滿朝文武的支持。
便是連一向不喜娼姬的李牧大將軍,此刻也改變的態度。
歎了口氣,趙嘉附身抓了一把土放入一個錦囊之中。
此去新鄭,還不知有沒有回來的機會,不管怎麽說,也不能忘了家國的味道。
走上馬車,趙嘉輕聲道:“走吧!”
邯鄲城南十裏外。
薑珝坐在涼亭之中,涼亭四周甲士林立,玄翦、焱妃站在涼亭不遠處,警惕四周,保護薑珝的安危。
官道上,趙嘉的隊伍緩緩駛來,王虎上前一步,隊伍停下,王虎拱手作揖道:“公子趙嘉,我家侯爺有請。”
馬車內,趙嘉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怨恨,最終卻是無奈一歎,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下馬車,對王虎道:“帶路。”
薑珝緩緩起身,雙手作揖,微笑道:“珝見過公子。”
趙嘉還禮,淡淡道:“薑侯。”
“公子請坐。”
趙嘉坐在薑珝對麵,沉默了片刻,問道:“薑侯此來何意?”
薑珝輕歎一聲,道:“為公子送行。”
趙嘉嗤笑一聲,不屑道:“薑侯為本公子送行?莫非不擔心娼姬和趙遷對薑侯不滿嗎?”
薑珝隨意一笑,搖了搖頭,緩緩道:“公子怎麽會問這樣的問題?正是珝出使韓國,你我今日才能在這裏相見。”
趙嘉冷哼一聲,語氣憤恨道:“薑侯今日是來羞辱本公子的?”
薑珝搖了搖頭,笑道:“公子何必將珝想的如此不堪?”
歎了口氣,薑珝繼續道:“奪嫡站隊之事,本就步步凶險,公子往日裏喜歡玩鬧,自己忽視了對手,怎麽還怨起珝來了?”
趙嘉冷聲道:“若非薑侯當日出的好計策,本公子豈會丟了太子之位?”
薑珝為趙嘉和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公子當日來侯府求策,可許諾了本侯什麽好處?”
“你……”
薑珝繼續道:“本侯的侯爵之位,便是娼姬許諾的好處。公子自己說,你若是我,究竟要如何選擇?”
“哼!”趙嘉冷哼一聲,眼神不屑的看著薑珝,淡淡道:“薑侯就為了區區名利高位,便放下身段投靠一名舞姬?”
薑珝輕歎一聲,語氣無奈道:“公子出身高貴,自然不懂平民之苦。若在朝中無助力,即便是立下滔天之功,珝也得不到這侯爵之位。更何況,英雄不問出處,娼姬雖是舞姬出身,可如今卻是公子遷生母。珝雖是趙國侯爵,可十年之前,珝也差一點凍死於雪地之中。”
“公子若是早日明白這個道理,多去結交一些朝臣,許諾一些利益,便也不會有今日了。”
趙嘉看了薑珝半響,忽然道:“薑侯若願助我,待本公子繼位趙王位後,可封薑侯君位,甚至是大將軍之位。”
的確,薑珝今日說的這些話,趙嘉平日裏從來沒有想過,也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
在趙嘉看來,他是趙國太子,何須刻意結交朝中權貴,應該是這些權貴主動巴結他才是。
以往趙嘉的長輩雖然跟趙嘉提過,朝中的一些權貴需要他去主動結交。可在趙嘉看來,平日裏多親近些,以後輩之禮對之,便算是禮賢下士了。
可薑珝投靠娼姬之因,竟然是因為娼姬許諾了他侯爵之位。
利益交換。
這是趙嘉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或者說,趙嘉根本不屑去想。
在趙嘉看來,等他登基之後,與他親近之人自然要多多提拔。便如他父王的書童郭開一般,直接升到上卿之位,這才是用人之道。
至於現今的這些朝臣,早晚都是他趙嘉的臣子,何須放下身段去拉攏結交?
可趙嘉卻忘了,他身邊的那些親近之人,在朝中可沒有絲毫的權利。
薑珝搖了搖頭,輕歎道:“公子現在說這些,難道不覺得晚了嗎?”
趙嘉雙眼微迷,沉聲問道:“薑侯今日此來何意,不妨直言。”
薑珝緩緩道:“一來為公子送行,二來……韓國四公子韓宇乃是珝之至交,公子到了新鄭,可與其多多親近,他也會好生照顧公子,不會讓公子被人欺辱。”
趙嘉冷笑道:“薑侯這會倒是做起好人了。”
薑珝輕笑道:“珝雖然算不上好人,可也不是壞人。若非為了這高官厚祿,珝也不會參與到這些事中。珝與公子無冤無仇,卻是為了權利算計了公子,珝心裏難受,便來送送公子。”
趙嘉臉色數變,最終卻是無奈一歎,淒涼道:“滿朝大臣,最後來為嘉送行之人,竟然是投靠了趙遷的薑侯。嗬嗬!多麽可悲啊!”
看著薑珝,趙嘉神色悲哀道:“薑侯今日之言,倒是讓嘉明白了自己究竟輸在了何處。人心難測,人心詭譎。嘉原本還想,薑侯為何會投靠了趙遷?可如今卻是明白了,隻有投靠了趙遷,薑侯的仕途才會一路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