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那個晚上, 譚聞清在捉妖局翻找出了遠川市內靈力監控點的分布圖，將其分為東南西北與市中心五個部分，一遍一遍重拍至清晰, 存於手機之中。
末了，他又特意查看了一下各個區域裏捉妖師的居住情況, 這才連帶著剛才的分布圖，一同發給了葉流景。
不難看出, 經濟發展最繁榮的城北與市中心老城區, 是遠川監控點分布與捉妖師居住最為密集的地方。
而不是故人所處的城南, 監控點則大多聚集在不是故人附近這幾條街, 別處會相對少上不少。
城東沒什麽特別之處，不過城西新區是近幾年才開始開發, 整體相對冷清, 所以較之其他城區而言，捉妖師與監控點也是最少的。
曼珠認真思慮了許久, 道：“我去找市中心和城北, 暮沉山把附近搜完直接去城東，朝暮去城西，沒意見就出發。”
就算知道了詳細的監控點分布，在監控網裏使搜靈術仍不是鬧著玩的, 酒吧裏除了他們三個，其他妖精真沒這本事。
言朝暮前不久剛為舒漓打通閉塞的靈脈, 靈力耗損極大，至今仍未恢複過來，讓他去相對安全點的地方, 自是沒人有意見。
不過別的, 暮沉山卻提出了意見：“市中心和城北比較危險, 我去吧。”
言朝暮：“……”
曼珠不屑地抬眼問道：“誰修為高？”
“你就一死宅，路都認不熟，修為高點有什麽用？”暮沉山爭道，“我比你熟路，有啥狀況能藏能跑，絕對比你能耐。”
“我……”
暮沉山全然不給曼珠說話的機會，直接打斷道：“我說你一女的，就別和大老爺們爭苦活了行不？”
曼珠直接將一記靈刃架在了暮沉山的脖子上：“誰給你的臉搞性別歧視？”
“沒有沒有，不敢不敢！”暮沉山舉起雙手，小心翼翼後退了兩步，賠笑道，“我嘴賤，我真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曼珠來了脾氣。
“語冬肯定盼你早點回來，你就別走太遠了。”暮沉山道。
曼珠不禁沉默，暮沉山言下之意就是——你的安危直接牽係著陸語冬，逞強之前不考慮自己，也考慮考慮陸語冬吧。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陸語冬，隻一瞬的對視，便從那孩子眼中看到了掩不住的擔憂。這份擔憂，讓她短暫地猶豫了起來。
下一秒，陸語冬回過神來，連忙別過頭去，卻到底還是沒能藏住眼底的自私。
她不想曼珠冒最大的險，盡管她清楚，不管誰在最危險的地方出了事，她都不會好過，心底那份偏愛卻仍在此刻隱隱作祟，恨不得從嘴邊湧出，叫囂著攔住曼珠，不讓她去涉險。
隻是她不能說這樣的話，也幫不上任何的忙。
此時此刻，隻能沉默。
“行了行了曼山紅，別婆婆媽媽的，看不起誰呢？”暮沉山擺了擺手，起身晃了晃手機，“就這麽定了，都搞快點，有發現就吱聲。”說完，看了一眼滿臉擔憂的大家，安慰道，“其他人就早點睡吧，明天二狗子就會回來給大家做午飯了。”
言朝暮低頭把城西的圖紙存進了手機相冊，剛起身走至門前，便又忽然停下腳步，抬手運靈，想要加固酒吧內的結界。
暮沉山看出了言朝暮的顧慮，忙上前摁住了他的手：“我來。”
言朝暮：“……”
看著酒吧內結界多加固了一層，小枝紅著眼，猶猶豫豫向前跟了兩步：“老板，我想……”
暮沉山打斷道：“別添亂，沒空保護你。”
小枝咬唇閉嘴，一下給自己噎了個淚嗝出來。
“老板，我不添亂，我可以幫忙！”七月站了起來，舒漓卻一直死拽著她，不停搖頭。
“寧凝，不去，不去……睡覺吧，回屋……”舒漓試圖把七月拉回二樓，卻怎麽都拽不動她，一時眼中浮起怒意。
“七月，你就留在這裏保護大家吧，要是有個萬一，你留著也好應對。”曼珠說著，看了眼舒漓，笑道，“早些時候你不在，舒漓急得錘壞了一張桌子。”說著，目光往門邊那張桌麵裂開的酒桌望了一眼。
暮沉山順著曼珠的目光看了過去，一陣無語後望向縮了縮脖子的七月，道：“從你工資裏扣。”
“扣，扣就扣吧……”七月說著，癟了癟嘴，堅持道，“讓我去吧老板，我夜視能力強，身手也敏捷，當初也是一路避開監控點找到語冬的，多一個人多一分力啊！我的搜靈術雖然使得不精，但我可以在邊上把關呀，要真是小言哥不小心驚動了捉妖師，我能幫忙引開他們，也有把握自己逃掉！”
“那你當初怎麽被我抓住的？”葉流景拆台道。
七月下意識咧了下嘴，瞪了葉流景一眼：“那時候我受傷了，腦子還一根筋，你們趁人之危還以多欺少，有什麽好說的？”
葉流景又說：“舒漓也不想你去啊。”
浣溪點了點頭：“七月，你一不在，舒漓就鬧著要出去找你，先前至少有小言哥攔著呢，這下小言哥也不在了，你要跟著出去，我們誰還攔得住舒漓啊？”
七月聽完，皺了皺眉，坐回了先前的位置，有氣無力道：“那好吧……”
曼珠、暮沉山和言朝暮離開後，舒漓就跟看到家長出了門似的，一下開心起來，張開雙臂抱住七月，於她臉頰上蹭了蹭，輕聲細語道：“回屋，休息……”
“我想在這裏等會消息。”七月揉了揉舒漓的雙手，哄孩子似的說道，“你先去睡吧，我過會兒就上來陪你，好不好？”
舒漓聽完，點了點頭，起身回了二樓。
望著舒漓的背影，七月不禁歎了一口長氣。
舒漓在極夜手上受折磨的時間太長了，魂魄雖能緩緩修補，卻不知心智與失去的記憶何時才能恢複。
沒多會兒，大家便都圍到了小枝身旁，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起來。
因為沒什麽心情吃飯，大家到現在都沒吃什麽東西，十一點過，浣溪聽見有人的肚子叫了，連忙起身跑去後廚給大家一人煮了一碗熱騰騰的素麵。
這碗麵，對其他人來說是晚餐，對陸語冬來說是可有可無的夜宵。
她端著手裏的麵碗，走到了葉流景的身旁。
曼珠他們離開後，葉流景便一直都坐在這個安靜的角落裏，既能看見大門的情況，又能望見紮堆的妖精們，可偏偏就是不去同大家聊聊天，安靜得仿佛變了個人。
“怎麽心情不好？”陸語冬問著，坐了下來。
“今天誰心情好啊？”葉流景說著，低頭笑了笑，手裏的筷子挑了幾下碗裏的麵條，卻一根也沒往嘴裏送，全然一副沒什麽胃口的樣子。
“你下午有吃東西嗎？”陸語冬又問。
葉流景搖了搖頭，下意識摸出手機看了一眼，自己與江放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晚飯前分別的時候。
陸語冬探頭看了一眼，內疚道：“你們今天有約啊。”
“沒什麽，我也不是第一次因為亂七八糟的事當麵放他鴿子了，他挺習慣的。”葉流景說著，又把手機揣回了衣兜裏，拿起筷子，吃了兩大口麵，一個不注意，噎了下。
“慢點。”陸語冬提醒道。
葉流景眼圈一下就紅了。
“怎麽了啊？”陸語冬忽然慌道，“你……”
“我就是忽然，忽然感覺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麽辦……”葉流景說著，搖了搖頭，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她是捉妖師，是本該監管妖精，守護人類的存在。
可如今，她的心不自覺偏向了妖類。
先前，她本以為，這是一種理所當然的正義，是部分人類捉妖師私底下違反了兩族間和平協議，做了不合規矩的事，妖精本就該得到幫助，受到保護。
可今時今日，她卻開始茫然了。
如果，自己並沒有能力保護好這些本該得到保護的妖精，從而導致他們在惡人的殘害下奮起反抗，又於反抗中不慎破壞了更多規矩，甚至擾亂城市秩序，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麵。
從小到大，師父教過她太多東西，卻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這種情況下，她心中那份正義該要何去何從。
就在今夜，太多東西擾亂著她的思緒。
無論是妖管局局長說的那些話，還是不是故人中三個大妖做出的決定，都讓她覺得那個曾經看似簡單的世界，忽然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矛盾。
她忽然很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會迫不得已地站到陸語冬的對立麵，會不得不為了上頭的一紙命令，對上自己曾經那麽喜歡的大家。
陸語冬靜靜陪著葉流景發呆了很久，最後忍不住輕聲問道：“小葉子，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今晚過後，我們將要站在對立麵了，你該怎麽辦？”
“我……”葉流景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應，呆愣了好半天，才垂眸點了點頭。
“你知道我們是被逼無奈的，也絕對不會因此傷人。”
“我知道，可……”
“可你依舊認為，沒有遵守如同枷鎖一樣的規矩，就是十惡不赦了嗎？”
葉流景皺了皺眉，猶豫道：“我……我有點，分不清……如果，如果真要讓我傷害你們，我做不到……可我不知道這樣的選擇，是對還是錯。”
“小葉子，我會一直陪著曼珠，是對是錯都會。如果有一天，我們做了不可原諒的事，你不用手下留情，生死各有命，我不會怪你。”陸語冬說著，朝身後椅背靠了靠。
“可如果，我們什麽都沒做，隻是被逼到了絕路，你卻不放過我們……”她雙眼望向頭頂穿過紙傘的柔和燈光，認真道，“那我一定會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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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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