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賒 春泥更護花
此時此刻，梧桐的心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不知道自己該飄向何處。
分身所化的神族梧桐已經身死，自己又該用什麽方式繼續陪著小麻雀呢？
隨著梧桐成為聖主，他的心境也愈發清澈，但對當年跟小麻雀的約定也更加執著。
梧桐知道，他跟麻雀沒什麽不同。
即便他如今已是聖主，也和當年的青鸞一樣，終究還沒有成為“鳳凰”。
更不用說梧桐心裏清楚，像建木和鳳凰這樣的存在依然沒有太多自由。
“小白！過了今夜，我可能不會再來陪你了……”
這是梧桐經過一番深思之後說出的話，他不知道小白能不能聽懂，可如今分身作為神族的時間已盡，他必須帶著自己的“麻雀夢”離開這裏。
在梧桐還沒有想出另一個陪伴小白的方法之前，他隻能這麽做。
如果讓其它聖主發現，對小白來說將會是一個災難。
“所以我打算偷偷告訴你這個秘密，其實，絕大多數神族是沒有嗅覺的，更別說我這樣沒有神力的，是幾乎不可能聞出這些神界花草的氣味的……”
梧桐以“另一個梧桐”的口吻說出這番話，莫名地感到一陣心酸。
他能聞見小白身上散發著的陣陣奇香，卻隻能假裝聞不到。
“你說，這算不算是一種遺憾？”
梧桐一邊說著，一邊將那些幹枯的花草放在小白跟前。
做這些的時候，梧桐悄悄將自己的分身融入這些花草中。
一陣清風刮過，梧桐手裏的花草似乎在擱置千年之後，終於變成了發光的粉塵，散落在小白周圍的泥土裏。
梧桐哭著哭，又笑了。他應該從來沒有想過，這是他這些年來最快樂的時刻。
梧桐不知道的是，建木上的情花因為“另一個梧桐”的陪伴，早已靈智開化，不光聽得見他所說的一切，梧桐的一舉一動它也看得真切。
隻是小白並未化形，不能用言語回應，隻能隨風擺弄花枝。
梧桐深情地凝望著小白，仿佛他麵前的不是建木情花，而是一隻時刻準備躍上他肩頭的麻雀。
梧桐還想說些什麽，可最終都被繁複的思緒淹沒，讓他不知如何開口。
梧桐慢慢起身，盡量讓自己顯得垂垂老矣。然後發自內心地向小白深鞠一躬，眼中盡是感激和愛憐。
如果，當年沒有遇到那隻風中的麻雀，他現在還是那棵呆板的梧桐，而非今日的聖主。
如果，當年沒有跟麻雀定下那個約定，他現在應該沒有任何期待，更不用說梧桐一直羨慕小麻雀。
梧桐喜歡的是麻雀，而非鳳凰，這才是他最想隱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
轉身，梧桐重新背起背簍，無言地離開。
他不知道今日一別何時才能再來看它，但至少心裏總算有了一絲慰藉，不必繼續忍受愛恨折磨。
……
一轉眼，又是千年。
梧桐雖然會經常借用神力偷偷觀察小白，但他身為住在建木之巔的聖主，不好明目張膽。
他總能看見小白迎風起舞，就好像當年的小麻雀即將迎來重生似的。
這一天。
建木忽然劇烈震顫，眾多神族府邸從建木上應聲墜落。
梧桐知道建木大限將至，卻沒有料到來的如此突然。
猶如天崩的氣勢從建木頂端直達建木底部，建木上觸目驚心的裂縫就像天裂開一樣。
梧桐還沒來得及查看小白周圍的情況，就感覺到其他聖主的靈力引起空間劇烈波動。
“小白，你可不能有事！”
梧桐說著，身形憑空消失。他作為聖主，麵對神界巨變又豈能置身事外。
就在梧桐剛一離開建木的同時，建木徹底消失在了神界。
一股十分不祥的預感湧現在梧桐心頭，他不知道建木的消失是否與小白有關，隻希望小白不會因此受到波及。
梧桐跟其他聖主一樣，化身烈陽從高空飛快下落，都想弄清楚建木消失的原因。
也就在這個時候，梧桐跟其他十一位聖主一樣，看見了建木消失的廢墟上，一位身披星光的女子懸在白色情花上。
女子身形虛幻，周身散發的奇香彌漫在整個神界。
梧桐跟其他十二位聖主一樣，從未見過此女子。但從她身上，梧桐能感受到不一樣的氣息。
隻見女子淡淡開口，聲音猶如建木開口。
“既然你聞不到這神界花草的味道，那它們便不應該再擁有香氣！”
女子話音剛落，漫天星雲像一張巨網收攏，神界所有的香氣在一瞬間被她捏在手裏。
她微微張嘴，五光十色的香氣像珠子一樣就這麽被咽了下去。
梧桐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子：難道，她是……
這時。
女子的聲音再度響起，梧桐聽著，就像女子在傾倒多年來的苦水。
“十幾萬年的時間裏，並沒有哪個神族能夠看清建木存在的本質……”
“建木之所以會落葉，就是因為如此悠久的歲月裏，竟然沒有一位神族察覺到它的孤獨。”
“建木並非永恒，它也會生老病死，也會喜怒哀樂。每當建木預感到自身使命將盡，便會誕生出我這樣的白色花朵。”
“我不能變成你想看到的樣子，也不能跟你說話，更不能輕易改變神界的一切。可是如今，建木即將迎來它的終點，而我也能以自己的樣子去尋你！”
“梧桐你在哪？”
“沒有你每天帶來新的故事，我留在這裏沒有任何意義！”
“我知道你的遺憾，能不能現在回到我的身邊，我會讓你通過氣息認出我，認出我……”
這番聽上去猶如表白的話語，令梧桐的心怦怦直跳。
他更沒有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那隻停留在他眼中的小麻雀，依然比他這棵梧桐樹有勇氣。
女子輕輕閉上眼，一縷縷香氣如光暈在她頭頂匯聚，頃刻間變成一雙虛幻的大眼睛。
她看向東方，眼睛便隨之轉向東方。她看向南方，眼睛便隨之看向南方。
梧桐意識到，她是在尋找自己。亦或者說，是那個整天背著背簍采花掐草的“梧桐”。
不知不覺，梧桐有些心不在焉。他就像混在聖主中的行屍走肉，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跟其他聖主一同出現在女子麵前。
梧桐盯著女子的盛世容顏，心中說不出的激動：我將自己的分身融入泥土，讓數千年思念成為你的養料，看來奏效了……
她，完美無瑕。
這是梧桐在見到女子後最大的感觸。甚至梧桐有些不敢相信，女子就是當年那隻麻雀。
此時，女子望著十二位聖主平靜地說道：“十二位聖主我都見過，可你們誰見過我的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