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賒 凡人請留步

  月門四府君之中，唯一的路癡便是月府府君，他幾乎很少離開月門，所以在身形普遍清瘦的月族之中，他算是最顯胖的一個。


  ……


  人間，中州玉皇城地界。


  月府府君隻顧著一門心思去找“昭公子”麻煩，根本不知道自己誤打誤撞進入了凡人的世界。


  此刻他正站在一座山的最高處，大汗淋漓，手裏不知從哪弄來的蓮葉，不停地扇著。


  月門常年清寒，從府君到月奴早都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環境，如今月府府君迷路誤入人間，反倒有些不適應眼前的一切。


  舉目四望，山山水水鳥獸遍地，高懸在天上的烈日更是如火爐一樣。五百裏外是一大片迷霧，玉石雕刻而成的巨像矗立其中。


  “走得有些急躁，忘了問花濃那丫頭，無香界該怎麽走……這邊，不對，這邊？我記得上次到虛無界域，應該有許多棺槨才是……”


  胖府君一邊對著不同方向指指點點，一邊回憶著自己上一回去虛無界域的情形。就因為府君是個十足的路癡，月府的那些侍從沒少吃苦頭。


  正如此時一樣，月府的侍從和月衛像無頭蒼蠅似地到處亂竄，也沒發現自家府君的蹤影。他們不像月奴，可以憑借身上的烙印找到自己唯一的主人。


  “哎……早知道當年就不學什麽‘幻月’啦，每次出趟遠門都能把自己丟了！”


  胖府君有些自暴自棄，深知自己學習某種功法多年，使得自己無法明辨方向。


  “如果就這麽回去，那該多丟人……不行，一定要樹立我月府府君的威信，不能輕易放棄！”


  正當胖府君自言自語的時候，他聽到山下的林子裏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就說嘛……修行幻月之法雖然方向感奇差，但若論聽覺視覺，我可是月門頭一號。”


  胖府君嘴上沒說，可心裏清楚自己的感覺也跟其他月族不同，所以他才會覺得自己快熟了似的。


  僅僅用餘光一瞥，胖府君的視線便輕易穿透礙眼的樹木，落在十輛疾馳的馬車上。馬車經過改裝，拉車的馬更是比較稀有的一種妖獸，不但背生雙翼，就連四蹄長得也十分奇特。


  十輛馬車排成一字，如入無人之境。最讓胖府君在意的，是第一輛馬車裏坐著一男一女兩人，氣息截然不同。甚至他隱約覺得，自己在觀察對方的同時，對方也在觀察自己。


  至於後麵九輛車，全都裝的是些壇壇罐罐，密封嚴實，都貼著一個大大的“萬”字。


  “哦？我怎麽從來不記得，虛無界域還有此等好東西……不管啦，正好口渴，先潤潤嗓子再說！”


  如此情境下，胖府君的注意力全都被那些壇壇罐罐吸引。他聞的見壇子裏溢出的香味，也看的清紅紅綠綠的液體，卻沒把頭車上那一對男女放在心上。


  不足眨眼功夫，胖府君已消失在山頂上，隻剩下那一片用來遮陽的荷葉，依然停留在半空中。


  十輛馬車速度未減，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胖府君的存在，仍然朝著原來的方向前行。


  馬車上。


  男子穿著一身淺色華服，把玩著手裏的玉劍，無形之中釋放出的英氣，竟能令玉劍隱隱共鳴。


  而在他對麵坐著的，居然是鳳棲。


  鳳棲身穿一襲紅衣，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年紀風韻十足。她眼睛也不眨地盯著對麵男子，從睫毛到發梢，無一不是她所垂涎的。


  “公子……為何要換成他人的樣貌？玉皇城應該沒人認得出公子才對。”


  一路上，相似的問題鳳棲已經問過許多遍，可是眼前這個男人不解風情也就算了，根本就沒有理會她的意思。


  明知道對麵坐著的就是自家公子落梧桐，可是落梧桐憑借賒香人的能力改換容貌之後，一路上都在扮演“陌生人”。


  “公子？公子！”


  鳳棲實在有些憋悶，索性趁落梧桐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換到落梧桐旁邊，緊挨著他坐。


  “這玉劍你都看了一路了……前日你回來時手裏就拿著這玉劍，此物應是香門之物吧？”


  原本以為落梧桐依舊默不作聲，沒成想鳳棲一提起這玉劍，頓時落梧桐仿佛來了精神：“這把劍，是師妹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我總騙她說，她臉上的傷疤是我練劍時留下的……”


  鳳棲莫名一陣心酸，眼前浮現出妱兒的影子，更有一絲絲嫉妒。早知道自己也會難過，她就不問了。


  其實鳳棲心裏十分清楚，落梧桐之所以會跟自己一道前往玉皇城，不過是為了見一見自己的師妹。至於落梧桐可以變成他人模樣，那完全是想給妱兒一個驚喜，不想妱兒一眼認出來。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鳳棲在心裏一遍遍告訴自己：公子不是自己能夠喜歡的人。可她還是一次次希望公子能多看自己兩眼，根本控製不住這種心思。


  這，就是賒香人的魅力麽？

  鳳棲微微走神，正當她打算重新坐回對麵的時候，一道伶俐的目光從數十裏外的山頂投來。


  鳳棲雖然有所察覺，卻假裝什麽事都沒有一樣，慢慢坐了回去。


  唯獨落梧桐一改沉默，小心翼翼地將玉劍收了起來。


  他微微一笑，鳳棲瞬間心跳加速，立刻將臉瞥向一旁，偷偷擦去鼻血。


  “認識我這麽久，還對賒香人毫無招架之力？”


  “誰說沒有，有一個人就是例外！”


  落梧桐知道鳳棲說的是妱兒，便不再言語，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翻手之間一縷淡淡的青煙被他拿捏在手。


  青煙的兩頭延伸至車外，如韁繩一樣套在牽拉頭車的妖獸脖子上。


  落梧桐稍稍用力，車外的妖獸就傳來一聲嘶吼，其餘九隻跟在後頭的妖獸，緊接著發出低沉的悶哼，似在回應。


  隨著頭車停下，整個車隊有條不紊地放慢速度，從最初的疾馳，變成了慢慢悠悠地徐行。


  幾乎與此同時，一陣風從上方刮過，緊貼著馬車車頂。


  胖府君已經盡量控製自己的速度了，可還是無法適應人間的環境，一不小心就衝出很遠，與車隊背道而馳。


  “凡人請留步！我乃是月門四府君之一，月府府君月無涯，想問二位討口水喝，順便，順便問個路……”


  月無涯，是胖府君的名號。


  也許是因為他把遮陽蓮葉扔在了山頂，此時說起話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哪裏還有身為府君的氣勢。


  剛剛放慢速度的妖獸聞聲停下，四蹄跪地，車頭前傾。


  落梧桐掀開簾子，居然真像個凡人一樣，從車頭跳了下來。


  “月門極少現世，比香門還神秘，既然是堂堂府君，又怎會在路邊討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