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賒 君知花情濃
花府作為月門四府之首,向來地位特殊。可自從二十年前花府府君突然入魔,花府在月門四府中的威信一天不如一天。
尤其是在經曆二十年前那一夜之後,花府月奴幾乎死傷殆盡,近一半族人留下或輕或重的傷病。
花、前、月、下四府之中,前府府君更是明目張膽地想要取代花府,作為月門四府之首。
……
花府坐落在一座平整的山上,因地理位置優越,常年被靈氣環繞。
每到月門大開月圓之夜,花府就像一處世外仙境,白月之光如螢火,將整座山籠罩其中。
相比花府,其他三府的所坐落之處,要麽顯得極為招搖,要麽就是太過普通。
就拿前府來說,整個前府都位於一隻無比巨大的蝴蝶背上。而這隻蝴蝶身長超過萬丈,通體晶瑩,乃是月門中僅有的一隻月蝶。
月蝶展翼之時,鱗粉就像積攢在它身上的月光,落在月桑樹上變成月蠶。
月桑樹作為月門內唯一的樹種,養活著一批又一批月蠶。而月府,就坐落在成片成片的月桑樹林裏。
下府在月門四府中最為低調,也是四府之中族人最少的。正因如此,下府坐落在明月湖底,隻有輪到下府司值月門或有大事發生時,才會隨著湖水漲落展現在人前。
放眼望去,花前月下四府,幾乎將月門中所有能看到的景色悉數瓜分。在這月門之中,除了山、水、桑、蠶、蝶,能看到的幾乎隻剩下月光。
由於月門之中常年隻有月光,即便偶爾會有一些花草種子能在此生根,過不了多久也會枯萎凋亡。
和凡人的世界相比,月門的月光,是清冷而孤獨的。
……
花府,府君殿。
淡淡的月光透過一扇扇門窗,使得空曠的大殿內一切都看得十分真切。
十二根頂梁柱上分別雕刻著月升月落的十二種形態,從下弦月到上弦月,從缺月到滿月,就像在講述一年之中十二個月的由來。
大殿正中間是一個圓形的月池,池水隨月升而出,隨月落而息,滿月時月池裏的水會不斷溢出,變成能夠充斥整座花府的靈氣。
此時。
月池前站著一個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披頭散發蓬頭垢麵,正雙目無神地盯著他手心裏的一株草。
很顯然,這株草並非月門之物。尤其是嫩綠的草葉之間,還有一朵淡紫色的花骨朵,隱隱有盛開的趨勢。
男人看了看殿外隻有月光的夜空,臉上的肌肉十分不自然地抽搐兩下,使得他那憔悴的麵容看上去,有些猙獰。
“今夜……不是滿月。”
男人的聲音沙啞中帶著幾分柔和,隱隱帶著幾分自責。
當男人低頭再看月池時,一隻手小心地捧著那株草,另一隻手從月池中拘起池水,盡量輕輕地澆在花骨朵上。
男人正是二十年前突然發狂入魔的花府府君花有淚。
這些年,花有淚發狂的時候就會將自己關起來,清醒的時候就會像眼前這樣,拿著這一株不知名的花草,每逢月圓便澆水。
奇怪的是,他手裏這株花草,二十年來既沒有枯萎,也沒有盛開,就像安靜地等待著什麽似的。
花有淚又嚐試幾次之後,索性將這株花草放在鼻子跟前,病態地深吸一口氣。
沒有花香,沒有草味,就連草葉上飄出的一絲絲靈韻,也完全沒有任何味道。
“你知不知道,這二十年來我都活在深深的內疚中……”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損失萬年修為,境界跌落至此。”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本可以在很久以前就成為仙門三十六位仙子之一。”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淪落到仙門不能回,咱們的孩子不相認……”
“你知道嗎?每逢滿月,都是我最難熬的時候。月族因月而生,最喜相思,最怕孤獨……而你又是唯一能在月門中盛開的絳珠仙草,怎能不讓我魂牽夢繞?”
“月族和仙族,從來沒有通婚之人,你我是第一對……或許正是因為你我屬於異族,才會慘遭天譴。月族一生隻生一胎,所以當我得知你一胎雙胞時,我是那麽高興……”
“原諒我……時至今日我不但沒能治好你的傷,就連我們的孩子也沒有找到。”
“我這個做父親的,甚至都還不知道孩子應該叫什麽……我知道你偷偷繡了兩方手帕,就連他們的尿布也準備了雙份。”
“你說男孩子就該‘知花情濃’,取名花濃,女孩子要像你一樣敢愛敢恨,就叫花妱……”
“隻可惜,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個被你送走的孩子是男是女,過得好不好。”
“妱兒,你會原諒我麽?應該,很難吧……”
花有淚眼眶有些濕潤,似乎這個曾經無比堅強的男人,此刻也正在被內心複雜的情緒擊敗。
他口中的“妱兒”,並不是遠在虛無界域正在酣睡的妱兒,而是花府三夫人的名字,眼下趟在他手裏的這株絳珠仙草。
一時間。
花有淚腦海裏,都是他年輕闖蕩仙門時,遇見她的情景……
恰在這個時候,花濃趕回了花府,平時飛揚跋扈早已習慣的花府大小姐,此刻被攔在府君殿的台階前。
“給本月執讓開!都知道我是來見君父的,還要阻攔我?你們是滿月的時候忘了低頭,全都刺瞎了嗎?”
“……”
幾個身穿銀甲的侍從也隻是照規矩辦事,即便知道花濃身份,也不敢隨隨便便明目張膽放她進府君殿。
“大小姐!您就不要為難我們了好不好,若非滿月之夜,除府君外任何人不得入內!”其中一個侍從說道。
花濃心裏著急,哪還管得了那麽多,直接出手將擋在她前麵的侍從拍飛出去。
她必須盡快見到君父,將自己在無香界所見所聞立刻稟明,尤其是那個女扮男裝的“昭公子”,令她十分在意。
更重要的是,她把侍從被殺全都推到了賒香人昭公子頭上,月府府君已經搶先一步趕往虛無界域,隻怕再耽擱下去,會釀成大禍。
“君父!月伯伯已經帶人去了無香界,那無香界主為了一個賒香人,不惜殺了我花府十幾名族人,還望君父主持公道!”
花濃雖然擺脫了侍從的阻攔,但她隻是站在府君殿外的台階下,沒有冒失地闖進去。
她知道,上一次有人闖入府君殿還是二十年前,自己出生的時候。而闖入府君殿的人,正是自己的生母三夫人。
從那之後,再也沒人見過三夫人,而花府府君除了開啟月門時才會出現,其他時候都待在府君殿。
花濃焦急地來回踱著步子,一身藍裙在月光中勾勒出完美的身姿。
忽然,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府君殿傳來:“再上前些,細說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