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賒 我是誰是我
蜈蚣恢複清明的同時,即刻收回卷曲的身體,低頭做出奇怪的動作。
它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體內那屬於神族後裔的血脈,正在劇烈燃燒。身體上每一寸堅硬的外殼,都傳來“劈啪”聲。
甚至腦袋上那個象征神族後裔的印記,也在迅速變化著。
它在蛻變,血脈也變得愈發純淨。而在它腹部,兩顆千緣果正散發著相同的光。
隻是發生在蜈蚣身上的一切,妱兒都不在意。
剛才那句回想在耳邊的低語,竟讓她感覺到了溫暖,心底生出無數疑問。
他,是誰?為何在他身上會有一絲師傅氣息?
他,認識我?為何我會覺得,他等了我很久很久?
他的聲音聽上去為何如此憔悴?
他的背影怎麽會那般落寞?
……
妱兒也僅僅隻看了一眼,就仿佛這虛無界域早已經曆千年萬年。
正當妱兒愣神之際,天上那口遮蔽整個無香界的雲棺突然不停翻湧,就像吐煙圈似地吐出一朵朵棉雲。
每一朵雲都有自己的意識,從天上一直鋪到妱兒腳下。
細看之下,雲朵銜接的縫隙中,盡是晶瑩如水的台階。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種來自天上的邀約,而被邀約的人,正是妱兒。
妱兒看了一眼仍舊匍匐在側的蜈蚣,不假思索地踩在腳下的白雲之上。
“我走啦!吃了我的千緣果,可是要還的哦!”
說完轉身,腳下的雲竟然隨著妱兒的心思在動,還未眨眼就已經離地千丈。
再看地上的蜈蚣,已如蚯蚓一樣渺小,很快便徹底看不見了。
妱兒哪裏知道,蜈蚣之所以不敢動,那是血脈使然。
……
穿過一片雲,還是一片雲。
從小見慣了蜃樓的妱兒,怎麽也沒有料到自己會有在雲層裏穿梭的這一天。
而眼前這些雲,和妱兒以往所見的都不同。
明明周圍都是雲,卻猶如暢遊在清澈的水裏,能看到下方林立的棺槨。伸手之時,卻又能感受到一絲冰涼,像沾水的棉花從指縫裏滑走。
可如果想要抬頭看到“天”,放眼之處都是厚厚的雲,像真正的棺蓋一樣充斥著壓抑。
就這樣,妱兒在走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對於這“雲中世界”,不過彈指之間。
很快,妱兒便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
隻見在妱兒正前方很遠的地方,一根足以讓萬人環抱的根須,從上方一直紮入雲層中。
根須旁,一張足有十丈大小的九色雲床,正散發著耀眼的流光。
雲床上躺著一個人,青絲長衫配玉帶,麵淨如脂眉發白。
是他麽?妱兒心裏的聲音猶在耳側,清晰到她自己都能聽到。仿佛在這“雲棺”之中,沒有什麽可以成為心裏的秘密。
就在妱兒為此感到驚訝時,看似極遠的距離,眨眼已至。
此時妱兒距離雲床,不過幾步之遙。
每一個賒香人都能憑眼力辨別生死,妱兒自然也不例外。她隻看一眼就已斷定,眼前這個氣質非凡的“青年”已經隕滅太久了。
那之前看到的身影是他麽?
妱兒的心聲仍然藏不住,像她親口說出一樣在四周回蕩。
是他麽?是他麽?他麽?
“沒錯,是我!”
還是那個憔悴的聲音,隻不過卻是從妱兒身後傳來。
當她回過頭的一刹那,就看到一個跟雲床上“青年”一模一樣的人站在眼前。
還是青衫玉帶脂麵白發,妱兒隻覺得是自己看錯了,情不自禁地側過身,目光在一靜一動的“兩個人”身上徘徊。
“你……他……”妱兒實在不知道如何形如自己看到的,說起話來坑坑巴巴。
氣宇軒昂的青年莞爾一笑:“他就是我,我就是他!隻不過站在這裏的是一縷神魂,躺在那裏的才是本尊,對神族來說,沒有太大分別。”
“神族?這麽說你是這流放到這虛無界域的罪神之一?”妱兒無比驚詫,她之前還把青年當成這無香界的界主。
“罪神?不會是那隻小爬蟲說的吧!”青年似乎猜到了“罪神”一詞的來源,假裝氣憤地冷哼一聲。
“你們神族都這麽高傲?看待任何種族都是不屑一顧。”妱兒由衷地發出歎息,有些不願和神族扯上關係。
“我們?”
“對,你們!”
“難道你不是?”
“本姑娘雖然從小男扮女裝,但我怎麽可能是神族?就算本姑娘從小沒爹沒媽……”
妱兒說著說著,不免心中閃過一絲疑惑:難道自己真是神族遺孤?
旋即她又飛快地搖著頭,完全否定了自己這個念頭。
青年圍著妱兒坐左轉三圈,又轉三圈,又湊到她跟前用鼻子嗅了嗅。
“奇怪……我明明在你身上聞到了神族的氣息,可是一轉眼又消失不見了!若不是因為你的出現,隻怕我這殘魂到消散都不會醒來……”
“這麽說,你的確是那早已消亡的十八位罪神當中的一個!”
“你這姑娘,看上去斯斯文文,怎麽說起話來如此歹毒。我跟他們不一樣,更不是什麽罪神……盡管很多事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我記得自己在等一個人……一個人……”
“你不是神族麽?難道等的不應該是一個神?”
“……”
縱然妱兒心中有萬般疑惑,此時在她麵前的青年也答不出來。
本該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族,因為虛無界域內的殘酷規則,早已將太多東西遺忘。
青年不記得自己是誰,更不知道為何在此。他忘了在這裏已經過去多久了,隻記得自己是神族,在等一個人,或者是跟自己一樣的神。
被妱兒這麽一問,青年忽然間像癡呆的老人一樣,嘴裏不斷重複著相同的囈語。
“我在等一個人,在等一個人,在等一個人……這是我的使命,不對,是任務,不不不……”
轉瞬之間,青年似乎被那個塵封起來的“答案”所困擾,顯得神智有些不太清醒。
“你,還好嗎?”妱兒不由自主地關切道。
青年這才抬頭,目光如炬地盯著妱兒:“你是誰?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讓聖主發現一定不會輕饒!”
“我……”
妱兒被青年前後不一的態度,搞的一頭霧水:難道不是你請我來的?
眼見青年就要轟自己離開,妱兒這才回想起青年剛才提到過的“聖主”。
“就是聖主讓我來的!”妱兒一咬牙,憋出了一個自己都不肯相信的謊話。
為了讓這瘋瘋癲癲的青年信以為真,她甚至直接亮出了天香冊。
翠綠色的天香冊一出現,青年頓時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竟然哭了……
像犯錯的孩子,像迷失的羔羊,也像離家太久的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