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還我一輩子(1)
夜裏一點,一輛黑色轎車無聲無息停在鹿家別墅門口。
已是十一月份了,海市的夜晚很有些寒涼。鹿家別墅所在的小區坐落城郊,在一點兩點路燈的映射下,高大的樹影投射在地麵上,婆娑舞動。
夏時雨先下了車,走到車子側門,拉開。
一天太過疲憊,副駕位上的鹿小朵睡得香甜。夏時雨看著她眉眼間的疲倦,雖然不忍心,卻也不得不將她喚醒。
“小朵,到家了。”
“哦,到了。”
鹿小朵揉著眼睛,有些茫然地下了車。這個樣子,落在夏時雨眼裏,又可愛,又呆萌。看她下車的刹那有些瑟縮,夏時雨脫下身上的長風衣,將鹿小朵裹住。
“現在晚上很涼了,你別冷到。”
夏時雨拉著鹿小朵的手,又覺得她的手有些冰冷,不由憐惜地幫她搓著。
鹿小朵的意識漸漸清醒過來,她眨了眨眼,眼睛終於聚焦,側頭看向夏時雨,隻覺暖意上湧。
“你真好,時雨。”
這麽久,一直一個人打拚。學習、打工、實習、工作,鹿小朵以為自己會是一直這樣一個人扛著,而且,她也習慣了,並不覺得累。可是此刻,身上裹著夏時雨的風衣,被他緊緊攬在胸前,她突然發現,有人關心,有個依靠,這種滋味挺好,一種叫“幸福”的泡泡,自心底不斷冒了出來。
“我當然好啊。”夏時雨輕笑一聲,低下頭,在她頭頂落下一個吻。
鹿小朵不由微笑,這家夥可真是一貫的傲嬌兼自以為是。不過現在聽在她的耳裏,卻別有一種可愛——果然是“情|人眼裏出西施”麽。
鹿小朵微抬起頭,看著夏時雨的側臉——即使有些憔悴,也仍然俊朗。陪著她這麽一整晚,他的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胡茬硬硬的,有些紮人。她不由想起辦公室那束帶刺的紅玫瑰——
“以後不要再送花了知道嗎,不能吃不能用的,還不如送把花菜。這次你一定要聽我的,不然生氣了!”
“哦——”夏時雨應著。他很想說,花菜他也給她買,但擔心她生氣,還是住了口。他感受著鹿小朵摸在自己臉上軟軟的手,隻覺一股暖流往頭頂冒。他身體一緊,轉頭,敏捷地張口輕輕咬住她一根手指。
鹿小朵心中一顫,一股電流迅速竄過脊背。她快速抽出手來。這家夥,真是……
夏時雨哪願放開她,他更緊地擁著她,嘴裏喃喃:
“別的姑娘都愛花,獨我的女朋友……”
鹿小朵笑著打斷他,“嗯,你的女朋友,她愛錢。”
如果是平時,夏時雨一定會笑話她,可是此時,他根本笑不出來。愛錢,不過是因為家裏需要錢。夏時雨越了解她,也就越心疼她。
鹿家別墅客廳亮著一盞小小黃黃的燈,鹿小朵走進客廳,就見沙發上,鹿小珠抱著靠枕,睡得沉沉。
她的眼角帶著淚痕,眉頭微皺。
鹿小朵微微歎一口氣,輕輕撫平她眉心的褶皺。
鹿小珠猛地驚醒,看著眼前的兩人,她揉揉眼睛,站了起來。
“姐,你怎麽回來了?”鹿小珠看看姐姐,又看看她身邊的夏時雨,試探地叫,“姐夫……”
不管鹿小朵怎麽瞪眼,夏時雨心裏卻很熨貼,他緊緊抓著鹿小朵的手,將她的手抓著握在背後,看著鹿小珠,神態和口氣都十分“慈祥”,擺足姐夫的款:“小珠,我們來給鹿伯伯拿些日常用品,你明天還上學,快回屋去睡吧。”
鹿小珠在這一刻決定了要向姐姐學習——看看圍在姐姐身邊的,都是優質男,隻有好好讀書,才有可能碰上好男人,而不是像四毛那樣的渣男,不但不帥,還沒有擔當。一想起四毛,鹿小珠就恨得咬牙切齒。
鹿小朵可不知道她對妹妹竟然有這樣的“示範”作用。蒼天可鑒,她絕對沒有在這方麵引領妹妹的意圖。然而事實勝於雄辯,鹿傳鵬再多口舌威逼,也不及鹿小朵這活生生的“案例”來得有效。
且不說鹿小珠因此奮發圖強,兩年後考上她心儀的海市戲劇學院。單說現在,想通了的鹿小珠,行動非常迅速。她直接朝姐姐伸手:
“姐,給我200元。聽說書店新到了幾本期末複習資料,我想早點看起來。”
鹿小朵很欣慰。雖然爸爸病了,但妹妹因此能懂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夏時雨在一旁看著,決定要盡快和鹿小朵談談“男朋友應盡的權利和義務”,她天天和他講什麽“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明明是個財迷小女子,偏要做君子。以前覺得她這點“小固執”挺可愛,如今隻覺得與他撇得太清,太不把他當自家人。
要不,直接升級為丈夫?這樣,她總不會再見外了吧。他的錢,便是她的錢了。夏時雨斜靠在鹿家別墅客廳的沙發上,捏著下巴,深覺這條思路可行。這麽一想,心頭竟然火熱和忐忑起來,生出一種刻不容緩的焦慮。
返回醫院的路上,夏時雨心事忡忡,怎麽求婚呢?小朵會不會覺得他是“趁火打劫”,不夠有誠意?要不要單腿下跪什麽的?不行,得和奶奶商量下,好歹奶奶見多識廣。
鹿小朵側臉看看開車的夏時雨,街邊路燈映射,可以看到他時而傻笑,時而咬牙切齒,神色變幻快得驚人,不由訝異。連問了幾次夏時雨都不肯說,鹿小朵牽掛著爸爸的病情,放過了他的異樣。
在胡安靜家,母女二人也還沒有睡。
“你的意思是,那個小姑娘和夏時雨在一起了?”胡文靜拿毛巾給衛冰擦頭發。
衛冰點頭,“看上去夏時雨很在意鹿小朵。”
胡文靜“嘖嘖”兩聲,“現在小姑娘真是厲害,也看不出她有什麽特別啊,分明沒我女兒漂亮。還能讓驚鴻和夏時雨這麽兩個優秀的青年都上趕著……”
“媽!”衛冰眉頭大皺。
胡文靜見女兒不悅,便轉了話風,“其實這也是好事。沒了別人,驚鴻才更有機會發現你的好。”
衛冰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
胡文靜也發現說錯了話。衛冰與任驚鴻相識多年,要是能發現衛冰的好,早就沒其他人什麽事了。衛冰是任驚鴻的學妹,二人同校多年,先是海市醫學院,後來又一起在賓夕法尼亞大學,一個讀研,一個讀博。如果他們早早能在一起,也許,安娜也不會出事……
想起安娜,胡文靜心中仍然抽痛。她努力將思緒轉開,輕柔地將衛冰的頭發擦幹理順,“別想這麽多,這總是個機會。驚鴻這孩子人品好,重感情。這麽些年,媽雖然怪著他,其實心裏也感動。真的他要與我們越來越疏遠,老實說,別說你,我也接受不了,畢竟聽他叫了這麽些年媽。”
衛冰怔怔看向窗外。今夜有風,雲層壓得很低,隻有一兩點星光穿過重重雲層透了出來。
她同樣想象不出,如果任驚鴻真的有了新的女朋友,她將如何。光一想到這點,她的心就痛起來,痛不欲生。
隻是,她真的有機會嗎?
衛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管如何,總不會比之前更糟糕。
胡文靜看出衛冰深陷其中的心思,摸摸女兒的肩,柔聲道,“既然知道你的心思,衛冰,媽會幫你。”
衛冰抬起頭看向母親,淚光閃爍。
也許愛上任驚鴻,是她這輩子最瘋狂的事情。然而她總要瘋狂這麽一回,無論結果如何。即使最終沒能牽上驚鴻的手,但那些狂而熱的青春,也足以支撐起後半生的回憶。
——隻有曾經瘋狂過,才得以在漫長的歲月裏坦然地變老。